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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蓦然于肺腑之间来去了。

“婴婴她啊,倒也不争着做什么月饼,反而对做桂花糕情有独钟,只因桂花香浓宜人,她们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很喜欢。于是在大家都跑到安定峰上凑热闹捏月饼时,婴婴总会拉着我悄悄在小厨房做桂花糕。晚上,聚在一起赏月的时候,还是婴婴的桂花糕最受欢迎。”

“师尊你也不喜欢油腻的食物,桂花糕是你难得入口的糕点。我知你不喜欢甜得过分的,特意把糖的用量合你的口味减了,可你吃一口便放下,转头去拈婴婴的那一盘。”

洛冰河轻轻笑,温朗话音急转而下,仿佛刚刚给沈清秋构建起来的美好回忆,只是个再飘渺不过的赝品:“那是我最嫉妒她的时候。”

“连你的喜好分毫不知也能蒙你青眼,甚至要你迁就她改变自己的喜好……她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与偏宠,脸上总是大写的无辜又不谙世事,纯真快乐得教人恶心。因为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冒犯。”

“我总是在想,她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能不再像从前那样,什么时候她也能和我一样教你谈而色变避之不得,结果当然很显然:尽管她策反得如此轻易,背叛得如此轻易,她今日照旧能叫你心疼叫你软化,她还能照旧装得和无事发生一样继续过她的家家,这个场景,你不觉得可笑吗沈清秋?”

洛冰河貌似情绪平稳地啜了一口茶,此时茶水已经微微冷了。沈清秋面前的茶盏没有动过,反而拈了一块貌似在土里滚过的桂花糕放在手里,于是眼前的光景更为讽刺也更为可笑了。洛冰河道:“知道我为什么娶她吗?因为只有娶她才能教她把那层皮扒下来,也只有娶她才能教你痛苦。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口质问她玄肃剑的事吗?因为我看不得她好。你要和我没完吗?——那就没完吧。”

沈清秋听毕,眼中突兀地闪过那个好像从未出现在回忆之中的白衣少年,不知何时,那个人的眉目已经模糊在岁月之中,再无痕迹,再不可循。

他静默了半晌,方才寒声道:“你从前还是个人的时候,会这么想么?如今你连人也不是了,连自己是人的时候都忘了。捅你那一下,还是太轻,你这种畜生,万死不足惜。”

沈清秋这一句仿佛洞悉过一切,伪装在这种洞悉之下仿佛脆弱的墙纸,只瞬息间就要寸寸剥落,害得洛冰河险些说不下去。但他也只是愣了短短一瞬,便全然不在乎地否定道:“师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洛冰河是个什么东西,打娘胎里就定下来了。你慧眼明珠,怎么竟会看走眼?”

沈清秋便就沉默以对,只把手中杯盏捏得越来越紧,几乎要碎在掌心里。

把杯中冷茶咽了,洛冰河又提起了另一个人:“还记得明师兄吗?他当年也很喜欢婴婴的糕点。他这个人,虽说性子咋咋呼呼能闹腾,却也精巧又伶俐。过节的时候,大师兄总会张罗采买布置,叫师弟师妹们逛集市,自己却忙上忙下地把正事干了。格外体贴,你也格外喜欢,对不对?”

“他总是思虑周全,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每时每刻都在回护你,你也从不嫌他烦,什么事都放手叫他去做。他功法上有不懂,你能不厌其烦地陪他耗上个把个时辰,就连他想欺负人,你都默许他去做,是不是,沈清秋?”

“每一次,每一次,当他在你身后,而你在他身前给他撑腰的时候,我不但嫉妒,我也同样恨。凭什么他这种败絮其内的人,也同样和宁婴婴一样受你的偏宠?所以,尸骨无存,万蚁噬心,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洛冰河挂着浅淡的笑意把沈清秋记忆里的人呈出来挨个毁伤,与此同时,连遥远岁月那头的少年也被他扼杀在言语之中。沈清秋从前以为自己能够看懂却被刻意忽视的那些质地与那些情,在分秒之间如齑粉散灭在这月华汇就的河流之中,一刻也找不见了。

月华如练,此刻长长久久地,把二人缠缚在这夜色冷芒之中,天罗地网一般无处遁逃。

有一种亘久的糜烂的错误,在这白练之中弥漫开来,渗出脏污浓腥的血色。

沈清秋道:“从前我说他是活该,是咎由自取,今次却不当这么说了。”

他像是同样被一头冷水浇灭一般冷笑:“我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没一剑杀了你。”

终于等到了这一句。终于所有希冀都寂灭,换来一个他等了整整五年的答案。

如练月华之下,淌着削去骨血与灵魂之后的无形之水。洛冰河道:“是啊,你杀心昭彰,为何当时……却没有一剑了结我?”

沈清秋道:“谁知道呢。不过也不重要了不是么?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

洛冰河道:“如今每逢月圆,我都要拿人肉引子处理我的灵魔之气。来见你之前,我才杀了三个人。”

“如此这样杀一年,两年,三年,我的血债越来越多,却也从不言惧。因为没有人能动得了我。师尊要杀我,或许是难事。”

他像清静峰小弟子那样端着一杯冷茶敬他师尊,眼目很沉很重,一颗寒星也不见。

故人心尚尔,故心人不见。

大抵如此。

这场对谈的结果是,沈清秋沉着脸拂袖而去,洛冰河则把那杯冷透的茶饮尽,独身在月下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周身冷透,他才慢慢起身,只身往那座死气沉沉的圣陵而去。脚下那条极黑极长的路,连月光都无以抵达。

洛冰河走得没有分毫犹豫,也没有回头。

满园湘妃的浓泪点点滴滴汇在他身上,将他一身洁净的白衣,浸成如夜一般浓黑而凄冷的颜色。

圣陵深处,数道血淋淋的招魂阵,并同密密丛丛的日月露华芝,鳞次栉比空或不空的柏木棺,铺就了一张极其诡异悚然的图景。洛冰河轻车熟路地走到血阵中心催动阵法,任凭外力割肉削骨。

死无全尸,挫骨扬灰之人,再活过来总是要难上许多,也不怪乎要拿浑身骨血去换。

洛冰河对此不置一词,甚至在次次酷刑般的苦楚之中恍然舔舐到了一点甜处,仿佛他真的偿还了一些什么,仿佛他真的给沈清秋弥补上了曾经亲手挖开的巨洞,仿佛,仿佛如此这般,他就能于无人处慢慢找回那个曾经丢失的自己,重新组合骨血站在沈清秋身前——可惜只是仿佛。

这种傲慢的自我安慰,自今晚他决意把过去的纯净玷污,把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抹去之时便再不存在。“洛冰河”这个词的概念,已彻彻底底地,从既明既净的正阳,涂成了泛着油墨冷光的怪物。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迷失的人,这世上大抵也没有什么能安慰他的了。

血腥淋漓之中,他垂眼注视棺椁之内猝然睁眼的昔日清静峰大师兄,白骨外露的肌理流着血牵动起来,声音沙哑道:“我很嫉妒你。”

洛冰河漂亮出挑得足以与日月争辉的一张脸,此时五官横截颓萎,连维持皮相都做不到,足令人目眐心骇。明帆怔了半刻才认出眼前血肉模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一句疯子还没说出口,一支灵气化成的聚魂钉便钉过来,于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了。

洛冰河心中默数天魔血修复的时长,念着这等寒夜,终于还是熬过去了。

以后,就算比今天更冷,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捱过去。

另一边,沈清秋披着冷月霜色回来,垂眼看着药材中貌似最平平无奇的一种,面无表情地把每次煎药之前留样的这味药汇在一起,竟也有了一拢。

大抵也不会有人想得到,这难得的所谓修复灵脉的奇药,相对的,也是魔族的天生克星。生长于人界极北之地的白海棠,无色无香,可理通灵脉的同时也可滞阻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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