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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蓝色的塑料布遮雨棚被重物压坏了不锈钢骨架,折弯一角,冰凉的雨水沿着坡面淅沥沥地滑落,落到地面激起一道道漂亮的雨花。
今夜没有月亮,孟祈安从这个角度仰头看,乌黑的夜色似乎也被人折掉了一角。
身后传来蹒跚的脚步声,老奶奶手里拉着电线拉好的灯泡走了过来。灯泡亮着的橙光有些微弱,她拍了拍孟祈安的后背,声音喑哑:“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店里头的大灯好像给烧了。我这个水果店平时就我一个人看着,我已经打电话让我儿子过来修了,你帮我把这个灯泡挂在架子上吧,好歹也凑合,能照明。”
孟祈安接过她手里的灯泡,手一抬帮她挂在高架上,又把十几米的电线撩了起来挂好,防止被雨水淋到引发触电。
他被宁屹洵临时放了鸽子,下班后又不想回家,走着走着就进了这条小胡同,恰好看到这家水果店。店内大灯灭掉时,老奶奶被吓得差点滑倒,孟祈安搀了她一把。
“奶奶,这雨棚坏了怎么不换个新的,您一个人在这有点危险。”孟祈安指了指顶上那个折角,忧虑道。
老奶奶头发已经半白,背有些佝偻,孟祈安估摸着她年龄在六十五左右。她乐呵呵地拉了两张椅子招呼孟祈安进来坐下,又给了他几张纸巾擦擦脸上的水渍。
“这个雨棚啊,是我过世的老伴儿装的,现在坏了,都舍不得拆哩。我儿子也总说让我换掉,但我每回一个人坐门口看店,抬头一看到这个棚,我就想到我老伴当时装雨棚的样子,就好像他还在似的。”
“抱歉啊。”孟祈安没想到让她想起伤心事。
“没事儿。我年纪大了,留着这个也是留个念想。人哪,这辈子不能没有念想。”她裹紧身上的花红大袄,笑得爽朗。
孟祈安低下头,半张脸缩进围巾里,呢喃着复述:“念想……”
他还剩下什么念想呢?没和宁屹洵重逢前,他的声音就是他的念想。
他活到今天,丢得掉的丢不掉的东西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旁人总说他是个思虑过重的人,这样的人都会活得很累。
母亲早亡,父亲家暴又赌博酗酒,父亲二婚后,继母生了个妹妹就跑了。他从小护着同父异母的妹妹,拉扯她长大,看着她从会爬行、到走路、到说话,孟祈安甚至能准确地报出孟竹心成长出现标志性变化的日期。
孟竹心从小就懂事听话,知道这个家里只有哥哥爱她护她,会尽量做好自己的事,不给哥哥添麻烦。每次孟祈安挡在她前面,被醉得神志不清的父亲抡着棍子揍时,孟竹心连哭都不敢放声哭,只能抱着哥哥瘦弱的脊背,攥紧他的衣角暗暗流泪。然后在父亲结束这场殴打后默默地去拿床底下那瓶破旧的药酒给哥哥处理伤口。
孟祈安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和孟竹心其实很像,哭的时候都是只流泪,不出声。
后来孟竹心死了,孟祈安在医院抢救室门口的角落里蜷缩着,默默流了三个小时的眼泪,他不敢去看那张白布下睡得安静的小脸,不想接受孟竹心已经离开的事实。
十七岁的孟竹心在进手术室前看孟祈安的眼神充满眷恋又不舍,那时她拉着他的手,眼泪浸湿了惨白的枕套,在他耳边哑着声说:“哥,对不起……这辈子真的辛苦你了……哥,替我活下去。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平安快乐……”
平安快乐。
四个字如同滚滚巨石压在他脆弱的心上,击起一圈厚厚的尘土,痛苦席卷全身让他睁不开眼。那天之后,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再到后来,他被通知回南都给他那没用的爹收尸,在村民的催促下立了坟。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只是机械地去完成这些事情。
孟祈安也曾经想过一了百了,结束这混乱荒谬的一切。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愿望都是希望自己突然死掉。但他每次只要一有这种念头,脑海里就会出现心心那双含着泪不舍的眸子,耳边响起她对他说的话:“替我活下去。”
如果孟竹心还活着,可能现在也就比阮轻云年龄小一点。
孟祈安又想起阮轻云最近病了很久,忽然想去看看她。于是他买走了老奶奶水果店里的两大串枇杷,枇杷止咳,对她病情恢复有利。
阮轻云接到孟祈安的电话时,正坐在清吧里喝第三杯莫吉托,吧台上的歌手正在弹奏她朋友刚刚花了一百大洋点给她的《分手快乐》。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分手快乐,请你快乐,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她看到来电人的备注,吓得酒都醒了一半。
“喂,孟老师,有什么事吗?”阮轻云蹲在大门口,接通了电话,她在斜风细雨中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把泪水用手背抹干净。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给你买了点水果,想问问你方不方便拿。”孟祈安打着透明大伞,站在屋檐下拨电话,听到电话筒里也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问:“你,怎么了?声音有点不对,在外面?”
孟祈安声音好听,语气又温柔,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阮轻云鼻腔猛地一酸,她哽咽着:“你方便来西怀路629号吗,我在这。”
“好。”
提着两大袋水果走进清吧的孟祈安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不解地偏过头低声问阮轻云:“带水果进酒吧很奇怪么?”
阮轻云咬着牙,拉着他在自己订的角落位置坐下,转过头上下扫了眼面容俊秀,皮肤白皙的孟祈安。他今天看起来有些特别,左耳带了一只方形的碎钻耳钉,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熠熠闪光。
阮轻云呵呵干笑了两声,心里暗暗道,这人的脸,居然小到只有巴掌大……他到底对自己的长相有没有点正确的认知啊?
“不奇怪,别管他们。”
阮轻云接过那两大袋枇杷跟他道谢,又给他介绍了自己坐在对面的好姐妹,招手让服务员拿来菜单,说要请他喝酒。
“你不是病了?怎么还跑来喝酒。”孟祈安眉心微蹙。
“呃,前两天好得差不多了。但我……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太想去上班。”阮轻云低着头不敢看他,默默双手合十,祈求道:“孟老师,您千万别告诉老大,要不然他会追杀我的。”
孟祈安嗤笑,拿起自己刚刚上桌的那杯青提茉莉白朗姆,碰了碰一旁那杯喝了一半的草莓朗姆椰,自己先干了一小口:“不会,那你和我聊聊?到底怎么了。”
从阮轻云接通电话开始,孟祈安就发现她心情似乎不太好。见到她人后证实了他的猜测,虽然酒吧的光线很暗,但他能看到阮轻云哭得像核桃一样红肿的双眼。
阮轻云呼了口长气,仰躺在皮质沙发上,拿过自己的酒杯灌了两大口,喉咙一股辣辣的灼烧感,她吐了吐舌头,才自嘲地笑道:“我男朋友出轨了,就前两天。我那天输完液,想要去找他,结果一开门,就发现他和一个女的滚在一起。”
孟祈安俯着身,掌心扣在杯口上转杯的动作停止了。紫光灯映在他装满酒的透明玻璃杯上,折射出漂亮的琉璃色。吧台上的驻场歌手还在唱着《分手快乐》,仿佛投了币的永动机,单曲循环,不会累似的。
“他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孟祈安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他知道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对当事人来说起不到什么实际性的帮助作用,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能切实感受到失恋给自己精神和肉体上带来的痛苦,如果曾经深爱过对方。
孟祈安眯了眯眼,薄唇扬起,嘴角带着苦色。心底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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