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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眼巴巴地望着她,委屈极了的样子,朝她远远地伸手,抱怨道:“你怎么才来?”
“这不是怕您和她聊得投机,贸然进来,打搅您回味了么。”她不怀好意地笑,做势深深吸了一口,感叹道:“好香!果然是佳人之香,余音绕梁!”
“放屁!”饶是皇帝这样好教养的人,也忍不住骂她贫嘴,他拉她在身边坐下,两相依靠,他的呼吸不轻不重地刮在她耳畔,湿腻腻地作痒,她笑着要别开,皇帝却轻轻地叹了口气,拥着她,闭上眼道:“错错,我累了,让我靠一靠。”
那时在慈宁花园,他也是这般语气,仿佛是无所依靠的孩子,听起来只觉得心疼。
摇光便不敢动了,任由他靠着,想了一想,还是伸出手来,摸索着替他按揉太阳穴,皇帝觉得窝心极了,真是个体贴人的好姑娘,虽然按得太轻,与不按并没有什么分别,不过她能够有这样的举动,就足以让他舒心解郁,乐上半日了。
可是还是忍不住说实话啊,皇帝低声说,“你没吃饭吗?”
“吃了啊,”她没转过来,老实地朝他抱怨,“中午吃了肥腻腻的鸭子,到现在还积食呢!”她十分懊丧,却又积极地夸赞他,“可没有法子呀,您御膳房的大师傅真是太能了!鲜嫩清香,我在家都不吃鸭皮的,嫌它腻人,天爷,谁知道今儿倒吃了小半边,真是阿弥陀佛。”
皇帝闷声发笑,故作嫌弃地吸了口气,“怪道呢,满口腥膻,却念着阿弥陀佛。”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只要是锦绣心肠,照样作风流文章,干吃底事?”
皇帝虽然无奈,却又很认命,拥着她,长长地“嗯”了一声,表示对她歪理的赞同,尾音都带着嗡哝,恍若寻常小儿女的私语。他眉眼含笑,就连嗓音里都带上几分和悦笑意,“错错是对的。”
纵长寒夜
其实这句话从冬天留到春天, 总算说与她听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懂得,就算不能也没有关系。除夕万家灯火升平,慈宁宫笑语喧喧, 他就坐在她身边,其实到底在哪一只手上,他是看得出来的,第一回赌气,成心让她输,可是终究赌不起气来,自己倒输了一回又一回, 只是想说, 错错是对的。
炕几上的那一瓶桃花,因着时和岁暖,早已开了好些, 轻红浅绛, 风流蕴藉。摇光舒惬地靠在皇帝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话。皇帝大多顺着她,也有忽然起了顽意,成心与她斗嘴,笑笑闹闹的, 消磨着时光。
只可惜这样自在的光景眼下太少,每每夜里批复完折子,他就得与她短暂地分别。他其实很想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君主, 譬如瞧折子瞧到大半夜那种,不过想了一想还是作罢, 就算他熬得, 她也难熬。
今儿夜里皇帝瞧完折子, 照例抬起头,与她说今日最后一句话,不无惋惜地感叹道:“真是光阴易逝啊。”
摇光可不懂他这么多伤春悲秋,她的哥子们从不伤春悲秋,大丈夫当有男儿气概,胸中有大丘壑,不拘泥于儿女情长,怎么君临天下的帝王,成日家操心的不是如何打理好他的万里江山,反而是屈着指头,跟个老学究一般,成天老神在在地感叹着时光么?
皇帝见她不解其意,心中愈发觉得凄凉,其实有时候她比旁人机灵,眼珠子一转就来给他撒软钉子,一撒一个准,可是有时候她又未免太心宽了些,大大咧咧的,像木头!
不过女孩子心思开阔是好事,这也是十余年的富贵生活作养出她这么一副烂漫心肠。想得少反而活得更松快,益寿延年,便是从这上头来的。
他要他的错错岁岁平安,顺心如意,余下的一切,自有他来替她担当,替她筹划。
尚衣司衾的宫人进来,簇拥着皇帝往又日新去,在东暖阁伺候的宫人们朝皇帝行礼后,便依次却步出殿了。皇帝负手越过穿堂,今儿夜里还是有些冷,不过月色倒很好,朗月高悬,宫阙寂静,连步子都有了几分倦意。他忽然生出一个奇特的想法来,等到四方安定,朝政清明,他就要带着她,也许还会有他们的儿女,在廊下赏月观星,宫里的星空没有宫外好看,等暑气渐渐升腾起来,就去避暑山庄消暑,那儿的夜晚比紫禁城更辽阔,可以清晰地看见北斗七星,看见银河垂地,辨认璇玑玉衡,还有瑶光。
他不觉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恬适温宁,提起袍摆越过门槛,举步将要迈过又日新的门槛,却发觉不对,扭过头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抱着铺盖站在又日新门前的,可不就是她吗?
奈何步子已经越进去了,断没有回转的道理,皇帝一霎时脑子里乱嗡嗡地,千万个想头如同洪水一般滚滚而过,却一个也抓不住。
心里头发乱,睡不成觉,翻来覆去了好一会,终究是担心她,外头那样冷,纵然有铺盖,岂是睡得的?她会不会害怕?若是着凉了,明儿闹肚子的就该是她了!
这可不成!皇帝霍然掣开帐子,坐了起来,趿鞋下榻,不由分说将人拽了进来。
皇帝瞪着她,十分严肃地蹙眉,“这是做什么?”
摇光还觉得莫名其妙,她原本歪得舒舒服服的,正找位子看月亮呢。听说他们上夜的人有件值房,她还没有机会去见,就想着再过半个时辰,等皇帝睡熟了,偷摸跑过去转一转,说不定还能骗盏茶喝。好像殿外上夜的谙达们脾性不错,要是实在无聊睡不着,找他们讲讲故事,也好啊。
在家里这样的日子多,她睡得浅,时常过了子时还睡不着。裹着被子在帐子里竖起耳朵听,等外头的婆子们都去开夜局了,她就小心翼翼地拨开一边帐子,看窗纸上透进来的月光。
于是思绪就被放得无限大,无穷远。
若是年纪小一点的妹妹们来家与她同睡,两个人就压着嗓子说悄悄话,凑着耳朵说,嘀嘀咕咕的,闷声发笑,笑得提不上气,紧紧抓着被角,就是不敢出声。有时候不注意,就能听见嬷嬷们隔着门念叨:“夜很深了,姑娘们休息罢。”
结果她正追忆过往,畅想着她的美好生活,不防斜剌剌伸出一支手把她提溜了进去,她真是吓着了,好在记得规矩,皇帝入睡后万万不能大呼小叫,不然真亮一嗓子,她就丢脸丢大发了!
好容易定下心神,迎面还撞见皇帝一张臭脸,怒气冲冲地质问她。
她很严肃地反问他,说您不知道吗,“给您守夜的喜子闹肚子了,怕熏着您,李总管让我来替他当一天班。”她说着就要找地方放铺盖,疑惑地“咦”了一声,“您这地界儿也忒小了,我铺盖放哪里?您放心,我很好睡的,不打呼噜不磨牙,”她想起这个觉得很重要,郑重地问他,“您打呼噜不打?磨牙不磨?”
皇帝不觉抬头挺胸,骄傲且优雅地摆一摆手,“朕没有那样的陋习。”
那就好。摇光松了口气,“听喜子说您睡觉时不爱有旁人在屋子里,那我睡外头去?”
皇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没开夏,动不动就要睡地上,身子是好任性胡闹的?年轻时就要多加保养,不然到老了可够受!寒气侵上来,回头落下病根子,连带朕也要听你抱怨哀嚎。”
这话说得可大不对!她很生气,打小玛玛就说她身子健壮,长到如今没病没灾的,哪里就那么金贵了?
何况想得那么远,做什么?
“那您这炕借我睡一睡?”她嘴上含糊地应着,绕过皇帝,打算把铺盖放在炕上,不忘品咂评价两句,“您这屋子真不错,冬暖夏凉,大气典雅又不显庸俗。”
皇帝很得意,连怒气都消了好些,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大丈夫,不能做出让女人睡炕他睡床的卑劣举动,这是要被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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