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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黑,她决定不能如此被动,倏地起身后,唤来六子送自己前往肃州府。
六子不解:“赵大人,晋王还没有召见你,你贸然去了,万一吃闭门羹怎么办?”
赵鸢道:“我既然已经知道他在肃州了,明知如此,却不去见他,犯了失礼的错。他不见我是他的事,我的礼数得要周到,所以,就算是闭门羹,也得吞了。”
“赵大人,你真是越来越”
“越来越如何?”
“叫我刮目相看是这个词吧。”
赵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李大人手下当值,我得进步快一点,才能赶上他的步伐。”
过了一阵,赵鸢从马车里弹出脑袋:“下午时,晋王的人叫走了李大人,他迟迟未归,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六子恍然大悟,“赵大人,你是为这个啊。”
赵鸢若是承认她担心李凭云,便是失节,若是否认,便是失心。
她装作爽朗道:“李大人是我上官,我和你一样关心他。”
六子不给她台阶下,“赵大人,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关心李大人。”
“那那你关心什么?”
六子扬手挥鞭,鞭子在空中飞舞,“我只关心何时能得我的自由身。”
“何为自由身?”
说起这个,六子滔滔不绝:“自由身呢,分为三种,一是身体自由,你可以随意毁坏自己的身躯,想去何处就去何处,不受他人责罚;二是抱负自由,想干啥事就干啥事,不用理睬他人眼光;三是意识自由,想活就活,想死就死,全凭自己乐意。”
赵鸢道:“先不说其他,就这第一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说毁就毁?”
六子歪嘴一笑:“赵大人,这是孝经里的话,属于儒家的道,但人生海纳百川,可不止儒家这一门道。”
赵鸢不是一个见识广博的人,她只是一个死读书的士人,往小了说,士人只是会写文章的普通人,往大了说,也不过是支撑皇权的一段朽木。
也许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种“道”,可她出生在狭窄的儒道之中,儒家的教条天然地将她束缚。
她不懂六子口中的“自由”,更为见过天下其它的“道”。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浅薄,赵鸢将话题转移给六子:“那你如何才能得自由身?”
“简单啊,李大人死了,我就自由了。”
“啊?”
“赵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是李大人的私奴,要么有人给我赎身,要么等李大人死了,否则我这辈子都得给李大人做牛做马。”
赵鸢的心中不禁悲悯起来,即便是大邺这样开明的朝代,百姓依然有良民和贱民之分。
二人谈话间,车马已经抵达了肃州府。
赵鸢去府门拜见,州府外的衙役一脸不愿待见之相:“没有你们县令盖印的文牒,你无权参见州府长官。”
赵鸢和善道:“兄台,下官是太和县的主簿,田刺史也认得我的。”
“想和我们田刺史攀亲带故的人多了,我管你是谁。”
对方态度如此恶劣,赵鸢不知如何招架,但她认为对方态度虽不好,话却是有道理的,不能因为自己私下认识田早河就坏了规矩。
她打算转身回门外死等,六子见她退缩,忙跑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二位官爷,这是咱县令亲自盖过印的文牒,您瞅瞅这时间,正是几日前。”
对方结果文牒确认过,道:“待我去给田大人通传,你们现在这等着。”
赵鸢至今连县令的面都未见过,不知六子从何处变出了文牒,她同六子在一旁等待时,好奇地问道:“县令不是告假了么?这文牒从何而来?”
六子老道地说:“赵大人,这是假的。”
“假的?这可是伪造公文!被发现了轻则入狱,重则砍头!”
“赵大人莫慌,天塌下来,有李大人顶着,砸不着咱们。”
“李大人可知道此事?”
“赵大人啊,你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本事伪造文牒?”
“你是说这是李大人伪造的?”
“这是你自己猜到的啊,跟我没得关系。”
“李大人这么做,定有自己的用意。”
六子反应了片刻,“赵大人,你对李大人是否过于迷信了?同样是伪造文书,我造就是违反律法,他造就另有用意?你不能这么盲目啊。”
“六子,你有崇拜的人么?”
“没有。”
“等你有了一个崇拜之人,便知道与其共事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
话罢,一个麻灰色身影从衙门里走出来,“赵大人,有失远迎!”
赵鸢行礼:“下官见过田刺史。”
田早河道:“赵大人这么晚来是”
“下官来参见晋王。”
田早河压低声音,“赵大人,晋王到了肃州以后,并没有提起你,你还是先回去,等他提你的时候再来。”
“他不见,那下官便再此等候,劳烦田大人替我通传。”
赵鸢上句话说完,又立马压低声音,“下午的时候,晋王的人叫走了李大人,天黑了还没回来,你可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田早河道:“原来你是担心李兄,赵大人真是有心了。不过你放一万个心,晋王没有为难李兄,他们在魁星楼玩乐,安都侯也去了。”
吃喝玩乐的事,怎么可能少的了裴瑯,只是赵鸢没想到李凭云也随他们一同去了。
“赵大人?”
赵鸢两道秀气的眉毛紧拧,她时常露出这样蹙眉沉思的神情,田早河见状,道:“赵大人若是不放心安都侯,我带你去看看吧。”
赵鸢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等她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已经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田早河:“有劳田刺史。”
“嗨,咱们都是一个州府的百姓官,公事上互相照应,私事上也该互相帮忙。”
赵鸢担忧道:“可是我们这样贸然前去,李大人会生气么?”
田早河摸不着头脑了,“赵主簿,你不是以侯爷未婚妻身份去见侯爷么,李兄应该不会生气吧。”
赵鸢全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她现在要去见的人,一个是要打压她的王权富贵,一个是她不争气的未婚夫,可她偌大的脑子里,想的竟然只有——
李凭云,他不会生气吧。
魁星楼距离肃州府也不过几里路程,这短短几里路程中,赵鸢就在各种不真切的妄想中度过。
肃州是整个陇右道最穷的一个州,魁星楼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宴酣场所,老板娘从前是长安的卖酒女,见惯了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纵然田早河是一州刺史,她也是爱答不理的。
“哟,田刺史,您不是瞧不上我们这勾栏场所么?怎么”看到田早河身边的赵鸢,老板娘调侃,“是要给我们这里介绍卖酒的姑娘么?我们这儿只招胡女,不招汉家女。”
田早河憋得满脸通红,“这位是安都侯的未婚妻,当朝太傅家的千金,你休要无礼。”
老板娘身材已经走样,昔日精致的凤眼被眼皮的赘肉挤压成了一双刻薄的眯眼,“太傅千金居然来我们这里捉奸,可真是憋屈啊。”
赵鸢和田早河两人加起来,看过的书可以塞满一间房屋,却凑不出一张利索的嘴皮子,关键时刻,还得六子出马,“咱田大人和赵大人都是读书人,替百姓谋事,岂是你这勾栏娘们能贬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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