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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时燃是那种很能忍痛的性格,但我没想到,他会一路忍到破水。
不过没关系,这样反而能留点力气专心分娩。我替他大致检查了下,胎动活跃,羊水流失的速度也不算快。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时燃自己。
他完全没有用力的迹象。
“时燃?”我拍了拍他的肩,抖得厉害,又揉了揉他的肚子,绷紧,发烫。
活跃的宫缩在奋力推挤,但他软软瘫在我怀里,几声咳嗽后,他的呼吸微弱下去。
气胸,大事不妙。
我赶紧让他躺在地上,摸遍了口袋,别说尖锐物品,我身上连一张纸巾都没有!
我忽然懊恼,为什么要听他的来到这里!但没有时间了,时间和羊水一样在流逝,耽搁一分死神就临近一分,偏偏现在又是深夜。
除了顶上一盏随时可能罢工的小吊灯,周围是不见五指的黑。
他的生命在一点点被蚕食,眼前一片迷蒙,但我不敢眨眼,好像我一分心,他就要融入这夜色,从我眼前消失。
“拜托,不要!”
风过林梢,只有风能听到这样无力的祈祷。我忽然想起什么,飞奔下去,在大片的枯草地里摸索,总算……
我解开他的衣服,找准位置,将带有尖头的树枝刺下去。豆大的血珠一颗接着一颗,落在手上,像是要把人给烫伤。
“咳!”他痛得皱眉,呼吸从急促慢慢平缓,意识也渐渐明晰。
“时燃……”
“陈最,嗯……”
刚刚在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孩子,换一般人可能会想着还不如不回。但时燃摸索着拉住我的手,也没有怨言,就把脸埋在我的掌心,像是猫,在轻轻蹭。
我也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下:“痛就咬我,喊出来也行,别闷着。”
他屏息用了波长力,松懈的时候才顾得上回答我:“不,不用……太吵了。”
“这附近没人。”
他闭上眼睛,又开始用力,再说开口,带些是咬牙切齿的意味:“怕……怕吵到你。”
“我……”
他的腰忽然塌下去,狠命晃了几下,一颗孕肚也很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赶紧制止他:“很危险!”
他靠过来:“难受……难受……很胀,我想,我想让他快点下来,我有点难受。”
虽然月份还小,但好歹是个四肢健全的孩子,生起来肯定也不容易。但我拍拍他的后背,用哄孩子的语调安慰他:
“别怕,胀,是因为他要下来啦。”
时燃眼里蓄了点光:“真,真的?”
我探了探,默不作声擦干手上的液体,明明还差得远呢……
“真的。”
他仰起头,牙齿咬得邦邦响,挣扎着推了十几秒。
还是一无所获。
“陈最……”他声音很小,是为了掩饰其中的颤抖吗?
我本想再哄哄他,但时燃拉起我的手,放在腹顶。
“你帮我推推他。”
这是最好的办法。我闭上嘴,默默下压,时燃整个人忽然一抖,下唇也冒出一颗血珠子。
我举起空着的那只手:“没事,疼就咬我。”
“……你也会疼。”
长痛不如短痛。
我手上的力度更大,摁得他后半句话没了声音,变成一串无声的。胎儿在我的手下挣动,隔着一层肚皮,往我指引的方向走。
我能感觉他,他好小,但是他让时燃好难受。
胎头的位置慢慢松动。
“嗯哈……”他撅起p股,喷溅的羊水在空中划出一小截光亮,啪嗒掉在地上。
一小块毛刺刺的头发蹭住我的手。
“再加把劲,我摸到他了!”
“哈,哈啊……好!”
那块胎发磨磨蹭蹭吞吞吐吐,折腾了很久,顶上多余的羊水都已经凉透了,还是只有那么大一块。
那块肌肤被撑得很薄,我小心摸了摸,换来他的哀求:“别碰!”
他一说话,力气一歇,那块就缩回去。
虽然很残忍,但我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胎头卡住了。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两只手换了个姿势继续撑着,扭过头来对我笑笑。
很苍白的一个笑,但他眼睛闪闪的,又好像是期许。
“我兜里有一把剪刀……陈最,你,你肯定最明白应该怎么做吧……”
很小巧锋利的一把,藏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什么时候带的?怎么不告诉我……”
时燃摇摇头,把手指挡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指肚子:
“我疼……”
剪刀闭合的声音很清脆,清脆到了刺耳的地步。孩子的脑袋挤开那道切口,像鼹鼠一样钻出来,个头不大,但偏偏卡住。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时燃的孩子,我一定会给他脑袋上来几巴掌。
“啊……”
我顺着他用力把孩子往外带,他惊呼一声,娩出小半截身子,剩余的羊水和着红色液体落下来,淅淅沥沥。
那把剪刀再次派上用场,用以剪断脐带。小孩儿哭声很大,仅限于在我手里哭声很大,一到亲生父亲怀里,就乖得像兔子。
我叹口气:“啊,看来我真的不会哄孩子,幸好有你。”
幸好。
时燃笑了笑:“陈最,谢谢你。”
我摆摆手:“小事一桩啦!”
我们并肩坐着,看向同一片天。天边渐渐有了光亮,最先见到黎明的,会是富人区背后的那条街。
但愿这光可以取代那里的灯红酒绿。
我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时燃,天亮了,和我回家吧。
他的眼眶红红的,但始终没有眼泪掉下来。
我也始终没有收到他的回答。
***
一周后,时燃带着孩子,不告而别。
从此,了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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