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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深呼吸。

“客人,已经休息了,您,可以明天早上九点再来……”声音越说越低,目光越偏越斜,直到地上的两团影子凑成一团,他才抬头,晃进黑沉沉的眼底。

“霖扬。”季鸣垂眸,眼底看不出情绪,“我是过来找你的。”

他,来找自己。

还记得自己。

阿季还记得自己!

雀跃的欣喜按耐不住地倾泻而出,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霖扬现在应该走上前抱住身前人,紧紧地拥抱住,手腕痛了,红了都没关系。

但现实红得不是手腕,是被指甲紧紧嵌入的掌心。霖扬定在原地,看那张他抚过,亲弄过无数次的唇开合。

“但我叫季鸣。”季鸣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不要用那个连小名都算不上的称呼叫我。”

一连下落快一周的夏雨,街道被暴雨洗刷翻新,天空寻不见过往几日的阴沉,夕阳红透半边天,炽热又暧昧。

即使这样的大好晴天,也冲不破墓园黑压压的沉寂。

“啪——”

董琳手疼不疼季鸣不知道,但他被扇的半边脸挺疼的。季鸣转过身,和灰白墓碑那张五岁孩童面对面看着。

“哥,对不起。”在道歉,但语气里哪有什么歉意,董琳也听出,估计是被他气极了,再开口带着哭腔。

“季鸣你懂不懂知恩图报,你对你哥什么态度!”

“……”

吸气,吐气。

再吸,再吐。

“我他妈该什么态度!”

季鸣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吼是什么时候了,喉头猛然扩大又紧缩的感觉疼又爽,呼吸乱糟糟。

“妈,你告诉我,我该对这个我从来没见过,从来没对我好过的五岁小孩什么态度!”

“你……”

季鸣觉得如果不是后面的那根粗树干,董琳应该已经被自己气晕在地了。

“这是你哥,你享受的优越生活,家人关心如果不是……”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哭泣,母亲没说完的话,他知道是什么。

树荫下的动静不小,震走檐顶的一排黑乌鸦。

季鸣忽然笑了,看看照片里满面笑容的五岁小孩,又看看气急败坏的董琳,他才发现自己两个都没拥有过,无论是笑容满面的照片,还是董琳足以表现至此的关系,他全都没有过。

他有什么呢。

“妈,你糊涂了,季临应该感谢我才对。”

他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庭,有董琳从小到大如影随形的病态控制,有亲戚长辈口中甩不掉的审视比较,还有张不错的脸,不错的家境,最后两样让他不至于连纸醉金迷的快乐都体会不到。

“季临他应该感谢我,不然承受这一切的就是他了,他只待了5年,而我已经承受了二十多年了。”

季鸣走上前,把董琳从树干上扶起,又蹲下身抽出手帕轻轻擦走高跟鞋的尘土。

“你只是不愿意把罪过推到自己身上,即使那天导致他出意外的人是你。”

季鸣很少这么直白的吹破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东西,他看到董琳的眼睛蓦然睁大,黑眼珠带着颤。

“这些年我没对不起任何人,季临坠楼,我把自己搞成傻子,从不敢直视自己失败的人是你。”

季鸣说着,鼻腔忽然有些痒,于是抬头去追逐天际一角的已经消散的夕阳。

太刺眼,季鸣眨眨眼,凸起的喉结攒动了下:“妈,别这样对我。”

“老板你也看到了对不对,不是我眼花对不对?!”

“嗯……虽然我上学那会儿数学不咋地,但十以内还是能数清的。”

“卧槽,第三次了吧!”

“第四遍了!”

“我去老板,第,第五回了!”

“尤闲第——”

剪刀摔落地板,音不大,但足以让身后的俩人噤声。霖扬回头,看对着假人刘海摸了又摸的尤闲,和神情闲适又往杯口啐了口茶沫的李朗。

霖扬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弯腰捡起剪刀,然后继续整理自己的工具箱。

“那个,扬扬啊,虽然都说老板对下属好就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我和你不一样啊。”李朗的声音忽然从左边飘来。“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朋友,是除夕夜送给我一碗饺子,是——”

又开始了。

“停!”赶在大文豪忘我前霖扬紧急打断:“如果是因为我早上迟到的事情,该罚多少就罚多少。”

“哪能啊!”尤闲的声音从右边飘来,“我们只是担心你,有时候人可以不那么坚强,可以倾诉的。”

“担心什么?”霖扬左右看了看将自己裹在中间的尤闲李朗,持续一头雾水中。

李朗啧声,一副你别装了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扬扬啊,你这个样子我就见过两次,一次是上一次,一次是现在。”

什么表情。

霖扬下意识看镜中的自己。

一番打量,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托长时间蜗居室内吹空调,下雨不淋太阳不晒,白天九点上班,下班时间不定,但每天八小时睡眠轻松保持的福气,用之前霖扬接待过的一个小明星的话说,“卧槽鹌鹑蛋!”,现在的他无论是皮肤状态,还是精气神,都很好啊。

所以有什么问题……

“你已经把桌台上的剪刀喷水卷发筒收进来放回去,放回去收进来,来来回回好几次了。”

看不下的尤闲终于点破。

霖扬一愣,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卷发筒,和桌台上已经收纳过两次的剪刀。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心不在焉。”尤闲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不想说也没关系,要是想说了我和老板随时都在。”

李朗猛点头,尤闲又说:“但九点之后不行。”

“………”

霖扬转头朝他俩露出个轻松的笑,把两人一起往外推,随口编道:“谢谢关心,但我真的没事,就是昨天看了个恐怖电影没缓过来,真的没事,你们去忙吧。”

身侧的感应门响了,又一波新的客人。

见霖扬都这样说了,其他两人也不再问什么,各忙各的去了。

把工具箱拉上,又看了眼洁净的桌台,霖扬舒出口气。

-我叫季鸣。

-不要用那个连小名算不上的称呼喊我。

-霖扬,我是过来找你的。

霖扬快要看不懂季鸣了,又或者是从来没有看懂过,他懂的只是阿季。心心念念过无数次的脸庞,季鸣在那个雨夜突如其来,和他打招呼,冷眼纠正他的称呼,最后又留下那么一句,

季鸣拍走肩头沉落的雨水,然后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我也是,挺好的。”

一颗心上上又下下,霖扬拳头松开又攥紧,

过得不错。

标准是什么。

睡得着就是过得不错吗?尽管那梦境似梦魇般的反反复复出现你。

褪黑素见底,又要买新的了,但新的又有什么用,褪黑素对他越来越不管用了,霖扬不敢想,等到完全吃完,完全免疫的那天自己该怎么办?

就那样再度回到难眠的彻夜,连表皮的体面也难以维持的糟糕状态吗?

“霖扬。”

霖扬觉得自己幻听了,但听到那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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