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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安然地躺在树干之中,被参天大树的磅礴灵气护佑着,在通灵眼之下,几乎就像是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天地的灵气是清澈的,如水。但这里却不纯粹,梁陈看见有若隐若现的黑雾掺杂在里面,就像不依不饶的乌云。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一拍,一支小箭就嗖的一声飞上去,刺破了那片非常低级的屏障。
迷障散去,只见一只半人高的常鬼站在树干上,正在用树叶织成的被子铺床,旁边的树枝上吊满了稀奇古怪的悬藤直棘,乍一看就像一个温馨又怪异的树上家园。
它一个不妨,就跟底下的梁陈面面相觑。
梁陈呆了一会儿后突然发现他好像见过这东西!不是脸,是气息,然后马上想起——这不就是辛丑十一里那个长得跟柳书贞一模一样的守灵吗!
原来长这样,难怪要借人家姑娘的脸。
守灵飘下来,梁陈看到它的尾部与书魂悠悠相连,就像烟囱里飞出来的烟。
“上神大人。”
梁陈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情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应该在十叠云山吗?”
守灵道:“因义学倾颓,我主将我等带出,置于十叠云山人间之境,依靠书魂。”
我等?梁远情不由往其他地方看去,果然每一处书魂处都有一只孱弱的守灵在里头安居。
这些守灵在斋书台陪了书魂近百年,虚弱之际彼此互相温养,是相得益彰的好事。
而且书魂也是难得一遇的灵气,守灵又走不脱这一亩三分地,想要两不消散的话,似乎只有这一种办法。
不过……
“他什么时候把你们带出来的?我怎么没看到?我明明一直跟他在一起啊。”梁远情纳闷了。
守灵十分恭敬地禀报道:“在上神大人对我主大不敬之时。”
“…………………………”梁陈本想问什么时候“大不敬”了少血口喷人,转念一想自己那颇没节操的嘴干的破事,便把话原样吞了,假装淡定道:“哦。”
他抓着玉佩,一路乘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静熙山在夜里显得格外幽寂,松崖静默,冷漠鬼气与明澈灵光交织在一起,就像藏在水底的月亮,非要下沉到底,才能看见那一丝清气。
无恶不作的明韫冰啊。梁陈在迎面而来的寒风中心却渐渐起了一层热雾。不浓,却有。
只要你有心。他想。
凉珂像一个永远都在暴雨后的早晨,到处都是缺少颜色的。入目唯苍黑冷厉,令人望而却步。
那城门深黑,来往间行人神色淡漠。有人进城或出城,皆如泥牛入海,无所波澜。
一伙匪徒从城门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最大的那家酒楼,把蒙着黑布的高大镖车停在外头,在一楼包了十几张桌子,坐着就开始高谈阔论,十分喧哗。但其余人也就像石雕,并不抗议,他们沉闷地对坐饮酒,不约而同投向山顶高塔的目光均有隐晦的畏惧。
唯有二楼临窗的那一桌还有些像客人样——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对面坐着一对少年男女,茶盏之间一只雪灰色的杂毛幼崽乐此不疲地跳来跳去。
在大雪把明韫冰挠了三道之后,它就失去了帝王专宠的殊荣——被明韫冰一把丢下去好险在地上掼出个猫坑。然后任它怎么嗷呜明韫冰都无动于衷,最后阿芙小心翼翼地捡起了这只弃猫,和顾仇一同对丧心病狂的父皇进行了一番私下的无声声讨。
——所谓父皇,乃是名为顾仇的小鬼对他们主上惊天动地的称呼。
然后明韫冰在这两只互道姓名后马上变成知心好友的鸭子的叽里呱啦声里进了凉珂,在这家酒楼里要了两间上房,就开始在这里住了。
阿芙满以为伟大的“父皇”要帮她报仇,不想鬼帝完全没那闲工夫,根本不搭理她,且自带生人勿近的恐怖气质,九尺之内人烟俱寂。阿芙一开始吓得都没敢跟,好在顾仇有点二百五,非常热情地狂招呼她,而明韫冰也没露出想拍死她的意思,她便心惊胆战地蹭过来了。
幸好大雪跟顾仇一样喜欢傻乐呵,显得阿芙不那么蠢,否则她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在明韫冰后面,还蹭他的钱住客栈。
虽然鬼帝的钱就是障眼法——他连石头都不捡,直接凭空变,掌柜的一放柜子里那银子就自动消失。着实缺德。
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阿芙只发现隔壁的客人长得特别好看,翩翩君子,温雅如玉。而且绝对不是凉珂人。
凉珂人长的奇形怪相这事儿早就闻名遐迩,这些天路上人来人往,凡土著,阿芙就没有看见过一个长相稍微周正一点的。况且,这些人不仅不懂得“笑一笑,十年少”,还纷纷一脸生不如死,脸色青灰得好像才从锅底刮下来,真是越看越厌世。
这地方又着实寸草不生,沿路竟然没几株像样的植物,颇为光秃。屋房靠着黑石,里头的人来来去去,既不高声也不笑闹,就好像一座人间鬼城。风景没什么可看的,又不见老妖婆报不了仇,可不只能看俊雅的外乡人了。
外乡人昼出夜归,白天只能对着老妖婆的贼窝咬牙切齿,再偷偷摸摸地看看明韫冰。
大雪在桌子上偷喝明韫冰的茶盏,他也正看那高塔,若有所思之状,没有察觉。
顾仇问:“为什么想去那里啊?”
阿芙愤然地咬了一口蹭来的板栗酥:“因为要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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