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sp;&esp;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钱昭。一瞬间似有千斤重力压着他的脖颈不让他回头，他步履匆匆，仓皇离开了此地。

&esp;&esp;夜色渐浓，七月的月光清冷，拂去白昼军营里的燠热。夏蝉与池蛙的二重奏在半明半暗的大地上吹起醉人的芳香，断断续续地化开一树浓翠。

&esp;&esp;合欢树亭亭如盖，半红半白地染着初生的花蕾，含羞待放，欲开未开。

&esp;&esp;严翊川坐在合欢树下，拎了小板凳来倒腾着瓶瓶罐罐。那日从蒲阳县回来后的第二日，他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看不出半分伤心过的痕迹。

&esp;&esp;但谢凌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esp;&esp;谢凌安凝视着合欢树下的那个背影，悄然走进。他俯下身子，指尖穿过严翊川悬瀑般的黑发，轻轻揪起一小绺，攒在手心。

&esp;&esp;严翊川闻到熟悉的清甜檀香，沁人心脾。他微微回眸，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esp;&esp;谢凌安漆黑的眼瞳似化不开的泼墨，声音有些懒倦：“雀牌玩得太晚，路太黑，不小心迷了路。”

&esp;&esp;严翊川轻笑，眼里满是迁就与纵容。背后的声音悠悠道：“在做什么？”

&esp;&esp;严翊川微微挑眉，将手里剥到一半的葡萄举起来给他看一眼，解释道：“酿酒。”

&esp;&esp;谢凌安眼底倏地闪过一抹亮色，不敢确定地试探道：“西疆的酒就这么不够你喝么？倒像是我亏待了。”

&esp;&esp;严翊川无奈一笑 ，开口道：“我又不是嗜酒之人。”

&esp;&esp;谢凌安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道：“那是为我？”

&esp;&esp;严翊川将剥下来的果肉放在另一个罐子里，拎过一个酒坛，淡淡道：“我的长官要被西疆的葡萄酒毒死了，做属下的只能自掏腰包救一救了。”

&esp;&esp;谢凌安低笑，钻过来耳语道：“哪里就有那么难喝了！诶，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你会酿酒？”

&esp;&esp;严翊川脸上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以示“难喝至极”，答道：“刚学会。”

&esp;&esp;“和谁？”

&esp;&esp;“玉桢，她信里刚教会的我，”严翊川感到有一绺头发被微弱的力道扯着，扭头道，“你干嘛呢？”

&esp;&esp;第053章 圣旨

&esp;&esp;谢凌安抬眸, 手里捏着一绺刚扎好的小辫，狡黠一笑道：“给你扎小辫呢，好看么？”

&esp;&esp;严翊川抿一抿唇, 看着发丝乱翘的小辫，斜眼看他：“你就这技术？”

&esp;&esp;“不好么？”

&esp;&esp;“感觉提升空间还挺大的, ”严翊川无奈道, 感到手臂上被人掐了一下，“你那双不太听使唤的小手要是实在没事干, 来帮我挖个洞, 三个。”

&esp;&esp;谢凌安又皱着眉使劲掐了一下严翊川的手臂, 然后乖乖跑到合欢树下，用严翊川备好的铲子开始挖洞。

&esp;&esp;片刻后，谢凌安忽然抬眸，询问道：“翊川，你有没有想过把玉桢接过来？”

&esp;&esp;严翊川微微一愣, 忽然有些忐忑，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esp;&esp;谢凌安停了手上的动作，定定地望向他：“你难道还要回北境么？”

&esp;&esp;严翊川眼波闪了闪，垂眸地盯着手中的葡萄, 却怎么也撕不开皮，淡淡道：“说不定呢, 等骑兵建完, 边丘安定, 西疆未必还有人肯留我。”

&esp;&esp;谢凌安静静地盯着他，闭口不语, 乌沉沉的眼眸萧疏而安柔，映着溶溶月色中群星争辉的银汉。

&esp;&esp;严翊川莫名有些忐忑不安, 心跳声吵得异常。

&esp;&esp;谢凌安轻轻笑出声，带着点勾引和促狭，开口道：“我不信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不是我。”

&esp;&esp;此言一出，两人皆心中一颤，呼吸微微一窒。

&esp;&esp;一瞬间，蛙鸣蝉噪俱寂，山坞峦嶂屏息。

&esp;&esp;“他这是在告白吗？”

&esp;&esp;“我这是在告白吗？”

&esp;&esp;谢凌安大脑一瞬空白，平日里这样的戏言不过是他惯用的伎俩，但白日钱昭的质问挥之不去地在他耳畔轰鸣，他不得不异常敏感地嗅到暧昧气息。

&esp;&esp;“你真的不是断袖吗——”

&esp;&esp;“你真的不是断袖吗——”

&esp;&esp;“你真的不是断袖吗——”

&esp;&esp;谢凌安听见自己的心跳骤然地加快了许多，一时间什么都变得慌乱。他知道严翊川一向敏感，一定也听出来此话不一样的意味。

&esp;&esp;他没有忘记两年前告诉严翊川自己“好龙阳”的时候他震惊又疏离的神情，他从来不认为严翊川会是断袖。

&esp;&esp;“太唐突了，”谢凌安暗忖道，“在我还没想明白我是不是断袖之前，在我还没确认是不是喜欢他之前。”

&esp;&esp;忽然，严翊川转眸望来，谢凌安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和他的眼神交汇。

&esp;&esp;谢凌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眼神霎时无处安放，遂垂眸望向眼前的土坑。他忙解释道：“我是说单凭你在胡山剿匪的战功，就已经足以在西疆立足。你既做过我的副将，我自然会留你。”

&esp;&esp;严翊川凝望着他，顿了一顿，仿佛如预期所料的一般，淡淡道：“多谢王爷。”

&esp;&esp;谢凌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低头挖坑，闭口不言。他没有看到，严翊川眼里原有一点微弱的火光，不经意间扑了下去。

&esp;&esp;严翊川眼波闪动。

&esp;&esp;没关系，我会等你爱上我，用我自己的方式。

&esp;&esp;片刻，严翊川封上酒坛的盖子，拎起坛子，埋进了谢凌安挖的土坑里。

&esp;&esp;严翊川推平垒起的土堆，耸了耸肩道：“等打完边丘回来，我们来启封。”

&esp;&esp;谢凌安莞尔一笑，顾盼四周，记下道：“这棵合欢树，我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