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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合适,都领进来瞧瞧。”
正说话,仙哥醒了,咿呀哼了两声。玉漏听见那声音就怕,好在石妈妈没将孩子递到她跟前,递到老太太跟前去了。
老太太掀着襁褓一角,笑了,“仙哥倒长得和二老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碧鸳耳朵里,原本不大出门的,后几日见天往这屋里跑,看了七八日,仙哥脸上褪了红,睁了眼,其实也看不出和谁像,但她就是肯信老太太的话,因为只有老太太知道池邑小时候的样子。
早不早的,她就在那些嫁妆箱子里拣了块最剔透的冰种翡翠交给玉漏,“算是满月礼,你找个手艺好的匠人,给他打个项圈嵌上去,往后日日戴着。”
到底是碧鸳的好东西多,玉漏从未见过那样成色的翡翠,唯恐摔了,小心翼翼接了来,叫金宝拿个精致锦盒装了,连声道谢,腰杆在床上折了又折。
碧鸳自床沿上坐下,脸上有些杳杳的憧憬似的微笑,“镜儿大概就要回来了,不知二哥给孩子取了个什么名字叫他带回来。”
玉漏一看她脸色,少不得顺着她的意思说:“老爷学问又好,又有大智谋,又见惯了大世面,不论取什么名字,想必都是好的。”
碧鸳像比她还盼着池镜回来,好带来二老爷的消息,“镜儿不晓得赶不赶得上仙哥的满月酒。他自己儿子,应当能赶上。”
“没送信回来,大约这会是在路上了,才犯不着叫人送信。”玉漏安慰她道。
自己心里却拿不定,嘴上说就是赶不回来也不要紧,可还是希望池镜能尽早回来,因为她做娘还做得很不习惯,有个同样是生手的爹在旁边,仿佛能搭个伴,人家不会只盯着她挑错子。
晚上睡前,石妈妈又抱了仙哥来给她瞧,她敷衍着问几句,仍叫抱回去。睡下去还像做梦一样,不敢信真生了个孩子,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仿佛就是昨天的事。那时候秋五太太抠搜,不给肉吃,她就常常变着法地哄西坡家的肉吃。
初春了,窗外的玉兰花在月色里像挂了一树的银铃铛,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她穿着淡粉色的软绸睡鞋,刚生产完,脚心不能见风。下视下去,肚皮那座山丘给铲平了,习惯了高高隆起的样子,眼下又乍有点不习惯,觉得空了很大一块地方。床上也空了一大半,心里有风灌进去,也像空了大半。
现在知道了,那空出来的地方原来是给池镜占据着。不过从来不和别人说,连面对自己也有些难为情。
每逢人家说起池镜,她都表现得不太记挂的样子,说的话也只关科考之事,全不关心他在京城日子过得如何。人家关心,她还要说:“他有什么过不惯的,原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次日老太太派人接了秋五太太来帮着照料月子。玉漏本不想她来,老太太做主,没好回绝,只得容她来了。
她倒没客气,特地带着包袱皮来的,听说仙哥好些衣裳穿不上,许她带回去给连家那小子穿。玉漏听见她说“你兄弟”就万分不自在,只叫他的名字连容。
秋五太太一面把那些衣裳叠在包袱皮里,一面道:“你兄弟只比仙哥大几个月,倒便宜,往后仙哥使不上的东西,他都能使得上。”
玉漏没搭这话,攒了下眉,“你才刚来,急着包这些衣裳做什么?”
“我怕走的时候忘了。”
玉漏乜她一眼,无话可说。
赶上老太太过来,给足了面子,来瞧仙哥,特地转到正屋来见秋五太太一面,脸上还算和气,“亲家太太多费心,这个时候千周到万周到也不如做娘的周到,何况亲家太太生过三个女儿,比丫头们知道得多。”
秋五太太忙丢下衣裳,迎上前去连连福身,“老太太这话才是,连大夫也未必比咱们生产过的人懂。”
“不耽误家里的事?”
“瞧您老人家说这话!”秋五太太来两手伸出想搀,一看老太太左右各有丫头伺候着,实在没个插足之地,便抱着腹在跟前嗔笑,“只要是您老人家请,纵有天大的事都得撂在一边!再说,是我自己的女儿,还说什么外道话?”
她那嗓门一如既往的大,玉漏看见老太太暗暗皱了下眉,忙将秋五太太从她跟前支开,“娘,您替我倒盅茶。”
秋五太太金锣嗓门答应一声,老太太实在看不惯,坐也不肯坐,只交代金宝她们好好招待亲家母,便藉故走了。
玉漏心下觉得丢人,支秋五太太早些回去,“我这里也不要你照顾什么,屋里屋外好些丫头呢,还有顾妈妈。老太太叫你来,不过是个意思,你歇一夜,明日就回去吧,爹还要你伺候呢。”
秋五太太听出意思,脸色大变,一屁股坐在榻上,又不敢和她吵,只闷着不说话。好半晌憋出一句,“你这丫头的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谁也不念,谁也不想,比山上的石头还冷还硬。”
玉漏咕哝道:“亏得我心肠硬,不然不知要吃你们多少亏。”
“你吃了什么亏?要不是我生下你,你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我来前你爹还嘱咐我,你刚生产完,不叫和你吵,我也没想和你吵,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金宝在外头听见,忙端着碟点心进来打岔。都是秋五太太没尝过的,就那一张嘴,顾着吃就顾不上和玉漏拌嘴。
玉漏又睡下去,听见她嗑哧嗑哧吃东西,觉得卧房里钻进来一只大耗子,一看掉了满地的渣,又想起池镜。他最烦人在卧室里吃东西。
现下什么都容易联想到他,她翻身又在心里骂他一句“杀千刀的”。骂了将近一个月,仙哥快满月了,共骂了他一千七八多句。
这晚憋不住,骂出声来,以为丫头们不在卧房里,没人听见。不想突然听见背后笑了声,“你骂我什么?”
那声音简直像从梦中发出来的,翻身去看,也像是在做梦,有个极熟悉的身影站在屋里。穿着身玉白的袍子,衣摆上全是泥泞,靴子糊了一圈黄土,在地上踩出一行脚印,头发有些凌乱,额前坠着几丝碎发,极狼狈疲累的模样。那笑却异常神采飞扬,四甃烛火在他漆黑明亮的眼睛里一跳一跳的。
玉漏只觉是在泥坑里刨出了珠宝,将信将疑地欢喜,坐起来定定地盯着他看,眨了几回眼他仍没消失不见,才信是真的。
她抑住胸中狂喜,很不以为意地望着窗户外黑下来的天色道:“你怎么这时候赶回来了?”
池镜还以为她怎么着也要惊喜得热泪盈眶,谁知是这副平静模样,如何不恨?便也淡淡道:“也没赶,就恰好这时候到了。”
心恨之余,又觉得格外有些意趣,这一辈子都要和她这么装模作样地磨,看谁急得过谁。他故意不走近,远远在榻上坐下来,“我方才进来仿佛听见你在骂我。”
“我骂你做什么?”玉漏微笑道:“你这个人,总是怀疑谁都要害你。”说着向帘子喊丫头给他倒茶吃,半晌喊不进来人,有些疑惑,“人呢?难不成都睡去了?”
人池镜进门时就给打发走了,却装不知道,“我才不在家几个月,她们都学会躲懒了。”
“那我给你倒好了。”玉漏作势要掀被子下床,不信他不过来拦阻。
果然脚还没触地,他就抢步过来,“你别动啊,还没足月子呢。”
刚一碰到她的胳膊,两个人皆忍不住笑起来。池镜将她揿倒下去,握住她的腕子一壁笑,一壁咬牙切齿,“好像我不过是早上才出门一趟回来,你乍然见我也没个表示!”
玉漏咯咯直笑,“谁叫你不过来,坐得老远的,好会装。”
“是你先装我才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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