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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还真是,咱们三姑娘嫁到池家也一年多了。”

秋五太太越想越是,登时把嘴咧到后脑勺去,来了莫大的精神,换了心中菜色,割下墙上吊着的熏火腿,现熬了个火腿山药粥并几样精致小菜,亲自端去西屋,又将池镜叫到廊下来嘁嘁哝哝说了好一阵。

待池镜进屋,玉漏已吃了大半碗粥,酸梅汤也吃尽了,难得的好胃口。

池镜正疑心秋五太太的话是恐怕是真的,就听玉漏问:“我娘和你在外头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想必又有事烦你,你不要理她。”

“她问——”池镜望着她直笑,“你这月来没来月信。”

“还没到日子呢。”玉漏说完,也是灵光一现,“她以为我怀孕了?”旋即想到她娘那副嘴脸,便十分厌烦,“哪有这样巧,我大姐有孕了,我也有,发什么美梦呢。你不要理她,她就是那样,人家有孕就跟她自己有孕似的。”

池镜听她口气有些激愤,忙劝道:“你不要恼,有没有明日回去请个太医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一定没有,她听风就是雨的,你不要信她。我不过多吃她几口饭,她就急起来了。”

到底是谁急?池镜甚少见她这咄咄逼人的嘴脸,愈发高兴。都说怀孕的女人反常,他一并把她近几日的冷淡都归结于此,更肯相信她是有了身孕。

他忙坐到榻上去搂她,哄孩子似的,“我怎么会信她?她又不是大夫,这事情还得是大夫说了算。”

结同心(十一)

因池镜急着回府请太医诊断,便未在连家多逗留,次日起来吃过早饭便乘车一径往家去。熟料天有不测风云,二人还在路上,就碰见府里有个穿素服的小厮像是急着往连家那方向去。

给永泉叫住了,玉漏一看那小厮穿的素服便心道不好,忙打起车帘问:“可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翻下马跪在车前回禀,“燕太太殁了!小的正要往连家去报信,没承想路上碰见了爷和奶奶。爷奶奶快回去吧,府里正忙着筹备丧事呢!”

玉漏诧异了片刻,扭头看池镜。他只怔了须臾,脸色就转得平常了,也没多问那小厮什么,只吩咐永泉,“慢点赶车,仔细颠着你奶奶。”

她放下帘子,脸上忽然变得黯黯的,“我没事,就是真有了身孕,哪又这么娇贵?”思想了一会仍然觉得难以置信,额心紧扣着,“怎么会呢,昨日咱们出门前,我去回太太,见她还是好好的,只不过有点懒懒的没精神。”

池镜凝眉想了顷刻,换坐到她身边来将她搂着,“回去就知道了,你这里想也没什么用。”

玉漏看他脸色一如既往的沉稳,好像只有刚听见这消息时有一刹那的恍惚和骇然,也转瞬即逝了,这会全然像死了个和他不相干的人一样。

她看着他的脸,心内一片荒凉。

到家回房换衣裳才听人说,燕太太是自己吊死的,早上就请仵作来验明正身了,这会人还摆在屋里。

众人说起来虽然意外,却也不觉奇怪,还不是因为做贼心虚,到底是丢脸丢大了,实在难堪,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也是有的。

往老太太那边去,还在廊下就听见全妈妈在安慰老太太,“燕太太本来心思重,上次库银失窃的事情出来,老太太虽未怪罪,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说句犯上的话,咱们这太太也真是个糊涂人,谁一辈子不遇见点不遂心的事?偏她,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呢。”

老太太淌眼抹泪地道:“都怨我,好好的查什么银子失窃,那一二千银子,丢了也就丢了,何必弄得搭上条人命!”

大老爷只管唉声叹气地劝,“这怎么能怨老太太,这么大个家,丢了东西自然是要查的,不查岂不是纵得乱起来?老太太宅心仁厚,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与您有什么相干?”

那全妈妈又道:“可不是?大老爷说得对,老太太还该把心放宽点,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要紧。”

翠华他们不得不陪着在底下哭,玉漏和池镜也十分默契地酝酿了不少眼泪,进门便跪到榻跟前去喊了声,“老太太 !”

老太太望着他二人益发哭得伤心,抿着嘴仰着脸,说不出话,泪珠子只管往下落。

大家卖力地哭过一场后,方商议如何料理丧事。好在许多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必怎样忙,还是照先前贺台的例,大家各自领了差事只管忙自己的去。棺椁已吩咐管家去外头赶着做去了,要明日才能得。

池镜回房先给二老爷写信,玉漏跟着回来,坐在椅上有些失神,大概是哭累了的缘故,眼睛干涩,眼皮无力,嗓子也有些喑哑,“你说老爷回不回得来?”

其实知道他未必回来,就是回来也赶不上,更不必要了,何况朝廷里也忙着操办晟王迎亲的事。

池镜也是如此说,不过总是要给他知道。他把信折进信封内递给丁香,又嘱咐道:“你进来时顺便往库房里取几两燕窝,交给厨房,让厨房每日熬熬煮一碗来奶奶吃。”

丁香疑惑怎么想起来吃燕窝,没好多问,只按这话出去办。

池镜从案后踅出来,挤在同一张椅上坐,把玉漏抱在腿上,“今日不便请太医来给你诊脉,你别累着,明日再叫何太医来瞧。”

玉漏把脑袋从窗户那头扭过来,不觉坐到他腿上来了,有点意外。她待要下去,他却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从后头拥着她,捏着她的手。

她终于觉得他对她有点不同寻常的依恋,像个孩子伏在她背后,使她忽然于心不忍,便在他腿上安然坐下来,“这会还想着这个做什么?就是诊出来有孕,大家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何况我上月才行过经,这时大夫也摸不准,不如等忙过这一阵再说,看我这月行不行经。”

这会说喜事的确尴尬,池镜只好依了她,“那你别太累着,有事能推的就只管吩咐底下人去办。”

恰好有来人回,已将外头一间正厅收拾出来做了灵堂,暂且将燕太太换了衣裳抬到那灵堂停放,照理要池镜和玉漏要亲自过去守一会。

像燕太太这年纪,又不是诰命,没有诰命穿的朝服,也不至如此早早地就预备好寿衣。身上穿的那寿衣也不知是谁的,大红的对襟长袄,襟口袖口镶滚着一片黑绸,上头用红线绣着交缠的花枝纹路,显得颓靡繁芜。裙子也是黑的,许多整齐的褶子,牵开来不知有多大,罩在她身上长短虽合身,只是极宽,仿佛只是架骨头裹在里头,以及一个戴着全副金凤头面的沉重的脑袋。

她阖着眼睛,苍白的方脸蓦地流失了许多肉,不过有人给涂了胭脂,高耸的颧骨上红红的两团,没大匀开,显得红白突兀,艳得鬼魅土气。两边颌角分明,瞧着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冷硬无情的样子。

玉漏不敢细看她的脸,觉得陌生和恐惧,只稍微瞅两眼就把目光移到池镜脸上。他脸上仍然没有余的表情。

不过他自然比她胆大多了,跪在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燕太太那张脸看了一会,有一片说不上的灰淡的情绪。后来也只是木然地把那寿褥往上牵,及至全部盖住燕太太的脸。

夫妻跪在灵前烧起纸来,玉漏逼着自己又哭了一回。一看池镜也在沉默着掉泪,登时觉得滑稽,彼此真是一对惯会做戏的

男女,怪不得有缘做了夫妻。

纸烧到一半,芦笙和汪家人皆得到消息赶过来了。汪姨父去见大老爷,汪姨妈去见老太太,只得芦笙和志远先赶到这边来磕头。

玉漏听见动静回头往外瞧,看见芦笙在场院中定住了身,身子打了两回晃,给个丫头扶住了。她好容易站稳,便一头扎进灵前来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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