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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劳烦引路。”对聂长安丢下一句,“大家都是听命做事。不用勉强。”

他走进去,没有再回头看聂长安。

他按刀立在羌人酋长的车下,另一只手举起示意那名鸿胪官员停步。

“武候卫的小兄弟,咱们都是从京师来的,彼此何必这么提防?”对方带笑止步道,“我们这厢不是什么还没干么?”

他身周簇拥的兵士有三十二人,将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羌人的马车刚进这院子就被包围了,院门也立即关闭。

“鄙人鸿胪主簿崔庆之,”中年人不紧不慢地指着自己说,“和羌人打交道快二十年了,这次只是请他们下车,换个地方休息休息。相公那边,就算有什么分付,也不是这一时半刻间就执行的。”

“假如这样,请列位退后,不然持刀执杖,恐怕会惊吓到车里的羌使。”他知道车中人不通华语,但也没有明言,“假如决意要他们去不得京师,请主簿持公文来。”

“说的什么话!”崔主簿嗤笑出声,“留不留,放不放,与我无关,决定在相公,在朝廷,在陛下的意旨。难道我和这几个蛮夷有过节么?”

聂长安对此当然无所谓。要说陛下的意旨,裴慎也曾拿着陛下的兵符,宣称赦免这些人是奉了陛下的意旨。皇帝尽可以一天换一个想法。聂长安不去考虑这些想法的前因后果。他要做的就是服从。所以他说:“裴帅之前奉敕,应允保护羌使,直到平安抵京。卑职听命行事。假如事情确实有变,自当从命让路。”

崔主簿上下打量他一遭,最后摊开手:“好吧,我就也在外边等一等,看你们那位冯校尉能不能说动相公。”

他挥手叫了个树根墩子来,坐在阴凉处。时近黄昏,夕阳最后的余光反射在一院刀枪的锋芒上,逐渐暗去。

他立在原处许久,没有理会车上人用异族语言交头接耳得越来越密,越来越乱,只凝神倾听隔壁院落是否有动静传来。

日光完全消失的那一刻,院门忽然敞开,几盏大灯的光投了进来,冯校尉站在灯后,冲他几乎微不可见地点头。

“齐相过会儿接见使团。”他声音有些微沙哑,“让他们下车拾掇一下吧。”

聂长安从刀柄上挪开手。他的手势仍然稳定。崔主簿拍拍袍角,站起来:“我来负责。”

次日使团继续去往京师;宰相的车驾也起行向会州。聂长安在人丛中瞥到了这位高官,对方也恰在此时向他的方向投来一眼,看见了他,这应不是他的错觉;齐相已非壮年,颜神并不犀利或明亮,但没有表情的面容显得特别冷。

冯校尉晨起却显得精神不济,仿佛一夜没睡。他将聂长安叫到旁边:“我和羌人一起进京。你回会州去。”

他的疑惑一定是流露到了脸上,冯校尉随即道:“这里没事了。不管之前有什么议论,现在裴帅和齐相都放过的人,朝里也不会非要处理了以绝后患、以警效尤,之类之类。他们昨日受到点惊吓,不会再有更多了。说起来这些人该谢你。”

“是您……”

“不是我。”冯校尉打断道,“今日想来,齐相大概也没有真的想杀人。宰相要安抚还是镇压,哪是我一顿话劝得了的。”他猛地收住了话,偏开头,招呼下属拿马鞭过来。“我从军二三十年,一直和外族人打交道,信誉差不多等于我的性命。所以这次,即便是对上了宰相,我也得争一争。你不一样。

“你看,你是天子的近卫,又是裴帅的得意人,你要往上走,却不一定非要经过裴帅。”

冯校尉之前和聂长安偶有对话,态度都非常官方。即或他对聂长安的身份有什么意见,也从没表露出来。聂长安听他点明,恨不得让他住嘴。

好在冯校尉说到这节,又刹住话头不说了,接过马鞭来,开始张罗着出发。

他逢驿换马,全速疾驰,一日夜就回到了会州,比齐相更早抵达。

荆华正好站在辕门处,一见他来,面露惊喜,疾步冲出迎他,寒暄间却有种欲言又止的神色,他按捺着不作发问,入得营盘深处,四顾无外人,荆华才在他耳边道:“前日裴帅遇刺。”

“——别太担心!”不等他问,荆华急忙接道,“刀上有毒,但伤在手臂,应该不碍大事。他刚才还巡过一趟营呢。”

“刺客?”

“当场伏诛了。”

不碍大事……他默念这四个字,穿过一层又一层门,克制着自己别在人前突然奔跑起来。

层层门的尽头,裴慎坐在榻上,面上没有一点血色,正由人协助着解开衣甲,现出裹着渗血纱布的右臂。那血迹一直洇透了里外衣服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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