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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朝颜当真与霍起去了平康坊。
朱栏绮疏,竹帘纱幔。月光透过轩窗上避雨的竹帘洒落,疏疏浅浅的一道。
她撑臂斜靠榻上,百无聊赖地摊掌又握拳,仿若想抓那恼人的月色入手。
靡靡的新曲唱着,都是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以前听起来,是清耳悦心,可如今……
沉朝颜兴味索然地叹出口气,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旁边的霍起早看出沉朝颜的低落,推了案上的酒盏过去,明知故问,“怎么?不开心?”
面前的人果然精神一振,转头用一种“关你屁事”的眼神看他。
霍起讪讪地缩了缩脑袋,辩解到,“我就是看你一直闷闷不乐,也不喝酒。”
话落,沉朝颜瞪着他,一口干了他推来的酒,反诘到,“我不开心?我哪里不开心?你哪只眼看我不开心?我开心得很!”说完还咬牙切齿地“哈哈”笑了两声。
“……”霍起被她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一噎,忙转移话题到,“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谢寺卿?”
不问还好,这一问,沉朝颜只觉心里更堵了。
一个李冕、一个霍起,都是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如今怎么一个个的,都变成谢景熙的同党了?!
她心里吃味,脸上却若无其事,只搁了手里的酒盏,淡声回了句,“没有。”
“哦……”霍起有些失望,解释道:“我还说看看你有没有法子帮我约一约他。”
沉朝颜一听就气不打一出来,反呛到,“你要约他不会自己递贴?你没有手还是不识字?再不济,拦轿喊冤会不会?朱雀门的登闻鼓会不会敲?”
“……”饶是霍起再迟钝,如今也是觉察出沉朝颜的不对劲,且她的不快,似乎还与谢景熙有关。
可沉朝颜一向伶牙俐齿,霍起从来不敢主动招惹。故如今也只好悻悻作罢,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不也是看这次王翟的案子他出手相帮,想谢他一句么……”
“谢他?”沉朝颜蹙眉瞪过来,“那我比他先救你,你怎么不谢我啊?!”
“……”霍起无语,心道这心情不好的女人确实惹不起,于是赶紧给她再斟了杯酒,笑嘻嘻地道:“你不是咱自己人么?自己人还说谢,那多见外。”
“喀!”
杯盏碰到桌案发出突兀的一响。
霍起也不知又是哪句话说错了,抬头却见沉朝颜愤而移开目光。
“喝!”
言讫,她秀手一扬,将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另一边,谢景熙待到宫门下钥才从紫宸殿出来。
明月初升,沣京城的暮鼓敲过,各间坊门已关。
这个时辰回崇仁坊,需要官署签发的文牒,谢景熙不想折腾,于是让车夫驱车回了大理寺。
虽然被罚休朝一月,谢景熙要做的公务却一点没少,不过在家养了几日杖责的伤,再回大理寺的时候,案头的公文已经堆积如山。
好在他做事向来迅速,不过一个多时辰,手上的公务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桌案上的烛火微跳,谢景熙抬头看了眼架上的刻漏——亥时六刻,已经是二更的时候。
思忖间,他搁下手中的笔,唤了裴真。
裴真扶剑而入,拱手问到,“大人有何吩咐?”
谢景熙神色疲惫,握拳在眉心抵了抵,问他到,“沉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啊……”裴真赧然,但也只能如实回了句,“没有。”
没有?
寻常的两个字,听在谢景熙耳中,却像两块冰坨子,掷地有声,砸得他睡意全无。
谢景熙脸色沉沉地看了看无声流逝的刻漏,一点一滴,夜色更深。
再有一刻钟就是子时了。
所以沉朝颜这是,铁了心要和霍起孤男寡女、彻夜纵酒了?
谢景熙越想越觉恼火,胸口就像是堵了团柴薪,火烧火燎,让他如坐针毡。他起身跺了几步,似是终于咽不下那口气,沉声对裴真吩咐,“去平康坊。”
从谢景熙入大理寺为大理寺丞开始,裴真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迄今四年有余。
之前每一次听谢景熙说去哪里,都是一群人,牵黄擎苍,浩浩荡荡地前往。而像如今这样穿着夜行衣,趴在屋顶上偷窥……
当真还是头一次。
夜深露重,月亮躲在疏疏的云层里,清浅地落下一道模糊的影儿。
对面煌煌的轩窗里,两个酩酊大醉的人放酒纵歌,喝到兴起之时还勾肩搭背,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等到两人终于折腾够了,便随意往榻上一倒。霍起在下,沉朝颜在上,背压着他的胸腹,四仰八叉地睡死了。
裴真一面暗道还好,这个姿势应该不至过于暧昧;一面又不忘小心觑着谢景熙的脸色,发现他实则也没有从中得到多少安慰。
“裴真。”耳边传来谢景熙的声音,他脸色沉郁地吩咐,“让酒坊把这两人各自送回府去。”
“啊?”裴真犯难,踟蹰到,“客人自己没提要求,酒坊怎么能擅自作主……”
谢景熙冷冷地看过来,问他到,“你大理寺侍卫的身份是做什么用的?就说大理寺办案,让酒坊照做,别透露、别多问。”
“????”裴真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自家大人居然也会以权谋私。
还是为着这么点小事。
可他也只能讪讪道:“要是霍小将军和郡主第二天问起来怎么办?”
谢景熙回头乜他,理直气壮地反问:“两个醉鬼能知道什么?你不会提前跟酒坊的人串一下口供?”
“……”裴真识趣地闭了嘴,暗道以前只觉自家大人高深莫测,怎么从没发现他竟也这般厚颜无耻?
月上中天的时候,沉朝颜终于回了沉府。
她确实是喝多了,只记得一杯接着一杯,霍起越是拦她,她就喝得越是带劲。不仅如此,她还借着酒劲猛灌了霍起几杯。
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偏偏倒倒的两人将手里杯盏一摔,高呼要做一辈子的姐妹。再然后,她就昏昏沉沉、如坠云端了。
沉朝颜的寝屋里,立在床前的某人此刻正无比懊丧。
谢景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觉自今日在紫宸殿,听李冕说沉朝颜夜里要跟霍起不醉不归开始,整个脑子就已经不由自己。而乔装打扮、夜探香闺,活了二十几年,谢景熙也从未如今日这般荒唐过。
心头对如今之行不齿,身体却生出自己的意志。脚下像生了根,他就这样站在她的床前,挪不动半寸。
屋里没有点灯,唯有檐下几盏灯笼晃荡。
光华流转,在云纱的床帐上拂过,映出从里面探出的一只纤足。
月白的锦袜,用的是上好的暗纹织锦。不像沣京贵女们时下流行的花鸟华丽样式,沉朝颜的锦袜就是最素净的白色。
这么一来,倒衬得她露出的那节脚踝格外干净。
呼吸微滞,他忆起上次在大理寺狱里遇了刺客,她受伤的地方似乎就是脚踝。
纷乱的心绪找到一点疏解的出口,连目光都变得理所应当。行动快于思维,回神之时,谢景熙已经撩起床帐的一角。
藏了半宿的月色一泻而下,为铺了半枕的黑发烁上森森的光。发丝纷纷扰扰、纠葛不清,像他对她秘而不宣的隐念。
耳边倏有秋夜虫鸣,窸窸窣窣,像一根颤动着的心弦。
床帐忽然化身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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