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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丫头如今在我这里,一切就与她无干。”
皇帝不由笑了起来,知道老太太这是闹脾气来了,忙和声道:“奶奶为我好,我岂不知道?只是打明儿起得斋戒三日,以备冬至祭天之仪,不可与妻妾同处。”他想起那直撅撅杵在地上的人,独一份机灵劲儿,倒像是承了她阿玛的,便应道是,“她只须好生在您跟前尽心伺候。为主子尽忠的好奴才,自然不会慢待。”
老太太拿这孙儿没法子,头疼地撇撇嘴,“少在我跟前打马虎眼,冬至是大仪,这天多冷,一路须得万般小心,回来那日必然辛苦,不必来我跟前问安了。”她朝外头望了望,嘟囔道:“苏塔那个老货,让她领着人开箱子拿衣服,怎么去了这么久?”
太皇太后眼见着皇帝一路下了阶,往慈宁门上去了。皇帝今儿来得早,眼下传克食还不到时辰,老太太有些倦了,身上便没多大力气,矮下身歪在炕上,盯着炕桌上的一盆宝石灵芝盆景瞧,奇珍异宝叠在盆中攒成贺寿的灵芝,那是千年万岁的祝祷,她头一回想着,活那么久,有什么趣啊。
起先带进来的鸟儿就挂在花梨木雕万福万寿边框镶大玻璃隔断上,正低着头啄翅膀,太皇太后忽想起一事,正好芳春在跟前,便问:“如今摇丫头病好了,一个人住着么?”
芳春说是,“起先为了养病,挪腾了间屋子单给姑娘住,如今才大好了,并没有指派屋子。”
“那可不成。”老太太按着太阳穴,慢慢闭上眼睛:“你改日领着她,去认认人吧。”
皇帝出了殿门,倒不急着回去,他背着手,站在慈宁宫廊下看了看天色,北风跟刀子似的呼啸而过,天已经有些昏昏的,不似先前那般亮了,太阳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入了冬天黑得早,哪怕晴了一天也是这样。
廊下原本悬着硕大的灯笼,经风这么吹了吹,便搭不住地摆动起来。皇帝眉目沉静,却丝毫没有要挪步子的意思,李长顺一头雾水,刚想喊一声“主子爷”,看见远远那一片蒙蒙的灯影下走来两个人,便识趣地住了嘴。
苏塔领着摇光,后头三四个小太监捧着戗金五福捧寿大漆盘,满满当当放着各式颜色的袍子,摇光身上亦换成了件月白色缎织梅竹双清袷袍,以银线绣成树树梅花与水仙,远远望去,倒像是披了一身的花影。
疏疏残雪
皇帝不由看住了,见她二人有说有笑地上前来,苏塔这才注意到廊下站着皇帝,便携了摇光向皇帝问安。
皇帝待太皇太后身边的人素来客气,亲自弯腰扶了苏塔一把,笑道:“玛嬷来了,方才老太太还在里头念叨呢。”
“格格她一日不念我,那才该见怪呢。”苏嬷嬷直笑,老一辈的人,这些年日渐凋零,她们这两个老伙计在一处笑笑骂骂,日子也不寂寞了。
苏塔因问:“主子爷就走么?不再坐一坐?”
皇帝苦笑着摆摆手,朝里头努了努嘴:“才被骂出来,可不敢留,这就走了,玛嬷快进吧。”
苏塔拿手肘碰了碰摇光,“左右都到门口了,不急这么会子。摇丫头送送万岁爷。”
摇光在一旁听得直挑眉毛,场面话说得真是好,天下只有皇帝骂人的份,哪有人敢骂他?还不敢呢,不敢什么呀,想是忙着去翻牌子见妃嫔,没空陪奶奶。
昨儿弥勒赵好心给她讲解了一番,她才大概省过味来,怪道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呢,天下那么多美人,日日变成一块块牌子躺在大红盘里,皇帝今儿想翻谁就翻谁,满宫里的女人每日眼巴巴地盼着他、讨好他,这日子,怕是神仙也难比吧!
她目光沉静,脚下却纹丝不动,昨儿皇帝才奚落完她,今儿又来嘲讽她不学无术、歪风邪气、拉不得弓,她还送?送什么?送晦气么?
话是不敢这么说的,她垂着眼,答道:“嬷嬷,太皇太后还在里间等着呢。”
皇帝先前眼尾瞥见她眉毛扬得老高,一副大似不屑的样子,如今苏塔让她送一程,她这一副不相干的样子,骤然感觉一盆冷水兜头扑来,心下便有些不豫,只是眼下不好发作。他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好端端的,在冷风里等什么呢?只是因为要去斋戒,有几日见不着她,特地等着看她一眼?看她什么,她又算个什么?简直是笑话!
他瞥了摇光一眼,冷笑道:“好将配好马,好衣裳也该配好人。像这臊眉耷眼的,再好的衣裳也是糟蹋。”
皇帝说罢,自己先举步走了。李长顺原本还喜滋滋地站在皇帝身后,心想这摇姑娘真是好福气,嘿,怪道万岁爷怎么出了殿门还不走呢,原来是等人呐!
不过漂亮是真漂亮,那样娉婷的身段,远远从廊子底下走过来,微微抿起嘴,就跟在画里似的。
李长顺还在乐呢,却见皇帝撂下重话儿,跟一阵风似的冲走了,他回过神来,心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句话又褶子了?这姑娘也真是不晓事,主子爷这样给脸,姑娘反而自顾自站在干岸上,这怎么成!不过仔细想想,万岁爷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只有旁人给他磕头的份,没有他迁就的道理,先前几句话,放在姑娘心上,到底是有些让人下不来台面。也得亏主子爷是个皇帝,生在这样尊贵的人家,要是换成一般的小子,这样说人家姑娘,不被泰山打出门去,那还算客气的了!
李长顺颠颠地跟在皇帝身后,主子爷这是一声不吭地生气了,他暗道不好,素来威风的御前大总管如今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抱着拂尘瞎琢磨。
随驾的人都屏息静气,大气儿也不敢出,唯有御驾之前开道的太监,时不时发出“哧哧”地声响,低沉而广远,在长长的宫道间,浩荡地漫漶开去。
御驾进了东暖阁,李长顺朝御前的人比了手势,众人便知今儿皇帝心情尤为不好,一切小心谨慎了伺候。
尚衣的宫人鱼贯而入,伺候皇帝换了驼色地团八宝纹暗花绸常服袍,月白色的马蹄袖规整地挽着,与驼色相称,愈发显出皇帝的磊落风度。
趁着系纽子的空当,皇帝偏过头对李长顺道:“自孝静皇后过世,懋贵妃代摄六宫事,柔嘉表度,敬慎素著,往后年例按皇贵妃用度支取。”
李长顺心头打突,忙躬身回道:“奴才遵旨,这就打发人去知会内务府。”
皇帝抚袍在御案后坐下,德佑凑上去替皇帝磨墨,御用的皆是最上等的漂净箭簇朱砂,化在砚台上,滟滟如霞。皇帝执着象牙管饱蘸了墨,埋首道:“你亲自去说与两处知道,天寒路滑,让她不必来谢恩了。”
调高了例银,这是要抬举贵妃,更是要抬举贵妃背后的托奇楚氏。皇贵妃仅次于皇后,寻常不设,抬了皇贵妃,便是为封后做准备。如今虽明里未发晋封的旨意,可是用度已经提上来了,银子有实,荣冕也紧跟着不远了。
所以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前朝的兴衰与后宫的荣辱却是息息相关,母族在前朝得势,后妃在内庭便有体面。
李长顺虾腰退出了暖阁,瞥见四儿正鹄立在廊下,两眼无神地盯着靴角,也不知在发什么愣,便低声骂了声猴儿崽子,“不好好当值,在这里挺尸呢?”
四儿赔笑着搓了搓手,“我胆儿小,师傅可别吓我。配房里烧了滚滚的茶,知道师傅好一口瓜片。天寒地冻的,师傅这是上哪儿去哇?”
李长顺哼了一声,“办差事没见你这么机灵,调话门子倒是你的拿手好戏!也敢管起我的事来了?”
四儿说哪儿能呐,“师傅若是得闲,左右主子爷跟前有德子呢,师傅也赏赏我的脸,上我那吃茶去?”
李长顺道:“忙着呢。你也别想着偷懒耍滑,办好你的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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