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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峋冷笑:“我说出来你会帮我实现吗?”

宿朝越顿了一息,然后说:“不会。”

他也没明白自己出于什么原因,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手指紧了紧,不再言语。

“动手吧!”

随着一声令下,对侧的人已率先将棍子高高举起,落到李峋的身上只有重重的闷响。

只一下,便将肋骨砸得凹陷下去,李韫手指擦入地面,磨出一道血痕。

他果真是一声不吭,同宿朝越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稳定心神,将爹娘惨状在心里描摹一遍,也跟着动手。

围观人群大声叫起好来,不少宿家的故交念道起上天有灵云云。

“千金楼的杀手就该死!真该死!”

李韫面前的中年人镶嵌着满口金牙,他唾沫星子横飞,洋洋得意指着李韫的鼻子怒骂:“能让这个狗杂种生出来,他爹能是什么好东西,就该把全家抓来都一块杀了,永绝后患!”

李韫的一滴汗水,就那么悄无声息从额间滚入眼中。

“世道不公。”

他开口的声音很轻,但宿朝越还是听见,他立马停下动作,并且抬手制止另一位行刑者。

李韫知道这是他此生最后一个机会了。

“凭什么我的爹娘,被你亲父害死,却无人为我伸张?”

宿朝越紧盯着李韫,眉头紧蹙,他潜意识不认为李韫会在此时说谎,因此格外不愿听李韫继续说下去。

李韫吐出嘴里含着的鲜血,注视着宿朝越明星一般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的父亲,曾在二十七前杀害我爹,我和娘逃到山阴的村落避祸不行,仍要请杀手将我们二人赶尽杀绝,若非娘将我推下山崖,今日我便也跟着成了一道怨魂。你父亲该死,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我便是人证。”

人群中传来嗤笑:“你在说什么笑话?一个千金楼出来的下九流杀手空口污蔑江湖上赫赫威名的宿大侠,谁信?我笑他一辈子!”

另一人道:“不过是死到临头胡乱攀咬,不必理会他!宿贤侄,快快动手!”

但宿朝越却是不动,他问:“父亲为何如此?总要有缘由。”

那是三十年前的一桩旧事了。

李韫的父亲是淮安城一个无名郎中,宿朝越的爷爷是城里的大户。某次瘟疫,全城人无一幸免,他爷爷年岁高,身子骨虚,用了同样的药,别人痊愈,他仍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百般施压之下,李父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尝试了各种猛药,最后果然抵不过天命,撒手归去。

宿父千里迢迢从苗疆请来神医,晚到一步,只阅得父亲的尸体,一经查验,咬定是李父下毒,要之偿命。

李父百口莫辩,只得饮恨而终。

他对此结果早有预料,提前交待李韫母子二人找个僻静村子安度余生,不想还是被宿父上千金楼挂了悬赏。

千金楼的杀手寻上门,李韫母亲不会武,如同任人宰杀的猪狗牛羊,毫无还手之力。

李韫被母亲推到山崖下躲过杀身之祸,却被晚到查看情况的杀手发现。杀手见他孤身一人,念他身世可怜,便想留下给自己送终,他虽揭了榜,却未来得及动手,跟李韫无任何仇怨。

他没看走眼,李韫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争气,短短五年,便将他一招孤魂断月练得炉火纯青,斩杀西北有名的匪盗,一跃登上千金楼十层。

千金楼这个地方,楼层越高,实力便越强,李韫在武学上的天赋,可见一斑。也由此,后面才会狂妄到放宿朝越一马。

宿朝越看着李韫的眼睛,久久没有开口。

他小时候体格瘦弱,经常在外受同龄人欺负,被人按在地上打。

父亲外出归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当场一巴掌把欺负他的小孩打出去三丈远,口鼻满是鲜血。

宿朝越还没来得及为父亲赶来救他而感到高兴,就被远处满脸血的人骇到放声大哭。

父亲以为他是受足了委屈才哭,忙一边安抚,一边过去又踢了那孩子一脚。那孩子痛得没来得及哭,就被这一脚踢得撞在石柱上,当即昏死过去。

那血腥的一幕印在宿朝越脑海里多年,让他说不上来的如鲠在喉。

他知道父亲是极为护短的人,旁人伤他一分,他必要让旁人十倍奉还,这份刚硬闹出不少矛盾与误会,但他丝毫不以为意。

父亲认为,若是习武都不能保护挚爱之人,那还习什么武,直接学那臭酸儒考取功名算了!

是以李韫所述,极有可能发生。

李韫一家若不逃,父亲或许会到此为止,若逃,便足以证明李父心虚,下毒之事蓄谋已久,且早做准备,斩草除根犹不解恨。

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好父亲,对自己、母亲、爷爷,都是极好的。

众人窃窃私语,有年长者对当年瘟疫一事记忆犹新,四下讨论案发的可能性。宿朝越凝思不语,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仓盟主清咳一声,唤回众人神智。

“一码归一码,二十年前冤屈,事后自会有人去查,李韫身为千金楼残党,罪无可恕,当死!”

“当死!”

“当死!”

众人连声附和,宿朝越却朝台上一拱手道:“盟主,年代久远,李韫已为此事唯一证人,”他说到此处心痛不已,仍坚持将话讲全,“请容我查明再行定夺。”

仓盟主当众被驳了面子,脸色不渝,昨日仓灵英到自己跟前添油加醋闹了一通,今日说什么也要将李韫办了。

“朝越,你心里果真这样想吗?绝无半点私心?”

他在这个位置混了三十年,一开口,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宿朝越心头一震,仍道:“朝越不敢妄度是非曲直,若真如李韫所言,便是家父的不是,他寻来报仇,也是……应当!”

结尾二字落地铿锵有力,连李韫也意外抬头看他。

“好一个应当,你可知我武林盟斩尽千金楼余孽也是应当?”仓盟主脸上已有风雨欲来之势,“你下不了手,便让开!让下得了手的来!”

宿朝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劈手挡下袭向李韫的刑杖,将之丢向一旁。

仓盟主站起身:“你要造反吗?”

话音一落,武林盟众已形包围之势迎上前来。

仓灵英眼见事态超出发展,在一旁急道:“爹爹!”

仓盟主看也未看她。

宿朝越却从仓盟主的眼神中明白了,盟主权威不容挑战,今日难以善了。

他叹息一声,冲最近的人道了一声“得罪”,突然发难,一掌发出,排开数十人,活生生打开一条出路。

趁众人未及反应之际,扛起李韫,跳上房檐逃了。

在场能拦下宿朝越的寥寥无几,多是身份尊贵,不愿蹚这趟浑水,全作阖目没看到,竟叫宿朝越逃得意外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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