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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一直明白这个道理,为何到了他身上,就糊涂了呢。

你落泪的时候,是在心疼你那身陷囹圄的外甥,还是在哭你的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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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少年脸上,少年不受控制地偏过头去,半边脸逐渐显露出几道清晰泛红的指印,肿胀生痕,他眼中的愤恨稍纵即逝,余下的是不可置信与倔强,以及那些微不足道的委屈。少年对面便是朝他挥掌的中年男人,他打完明显神情怔愣了一瞬,但滔天的怒火已然将他的错愕吞没,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少年,质问道:“你真的擅自跟丁夫人提了退婚?”

少年红着眼眶,无数辩驳之语堵在口中,最终化作泡沫随风逝去,他只是点头道:“是。”

男人闻言更加震怒,五指拢成掌状貌似是又要打到他脸上,挨了一个掌掴的少年却像是不长记性似的,也没有躲闪的动作,而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直视着男人已有苍老之态的双眼。男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不忍再打,他发泄怒火般重重将手砸下,训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能够随意做主的?!你现在立即随我去向丁夫人赔罪,就说婚约不曾作废,一切都还来得及!”

“爹!我不爱丁香,我只心悦小玉一人,不相爱的两个人为何要成婚?况且这婚约是您定的,您定了这婚约,瞒了我十六年,让我在爱上小玉之后,却与旁的女子成婚,这对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沉香不假思索地跪在刘彦昌面前,坚定道:“爹,儿子不孝,您打也好骂也好,总之我是不会娶丁香的,丁伯母那边我已经赔过罪致过歉,您就不用操心了。”

“小玉已经不要你了!”刘彦昌怒不可遏之下让这句话脱口而出,“她可是当着你的面说你以后便是她此生最大的仇人,你们身负上一辈的血海深仇,注定永远都有隔阂!”

沉香仿佛是被他戳中了痛处,心口像是被陡然捅了把刀子,鲜血淋漓,他定了定神,仍旧据理力争道:“这件事不是我娘和师父的错,更不是小玉的错,小玉的父母也已经以死偿还了罪孽,她的姥姥也被梅山兄弟害死,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爹……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求求您,她……”

刘彦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可她不把你当亲人!她现在只将你视作仇敌!你说小玉只有你一个亲人,那丁香呢?你别忘了,当初杨戬向华山发兵,一心要置你我于死地,若不是他将上山祝贺的丁家父子尸骨错认成你我二人的尸骨,我们恐不能站在这里。如今留下丁香和丁夫人这一对孤儿寡母守在华山,你以为她们的日子好过吗?而你却还要退婚,伤透了她们母女的心,丁香有多在乎你,爹都看在眼里,你这般行径实在是忘恩负义!”

沉香神色动容,却又在两种道理的夹击下苦苦挣扎,良久,才道:“可是爹,若我因为这些原因娶了丁香,而不是在爱的基础上,那这就是愧疚,耽误的也是她啊。补偿丁家的法子多得是,我可以将丁夫人当成自己的生母看待,他们缺什么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去给,我会照顾她们一辈子,为什么非要让我跟丁香成婚呢!”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刘彦昌怒火中烧之余喘着粗气道:“你们有婚约在身,除了父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更改,这是你的责任!沉香,你看看爹和娘,这辈子为了在一起经历了多少坎坷,你娘的一条命都快耗尽了!爹难道要看你步我们的后尘不成?你看看你和小玉相爱是个什么下场?!又有什么好的结果?!”

沉香也是个不甘示弱的,从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和小玉相爱没有任何错处,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泪花闪烁,“爹,那倘若您在爱上娘之后,祖父突然告诉您,您有婚约在身,要您必须与那女子成亲,您会愿意吗?为何娘宁愿被困在华山水牢永世不得脱身也不愿说自己有错,为何你们宁愿触犯天条也要相守终生,我却要去遵守这不可理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你……”刘彦昌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心间闷着的一口气直冲百会,教他呼吸不畅,四肢痉挛,急火攻心之下猛然呕出大量鲜血,不可避免地喷溅到沉香脸上。

沉香下意识闭上了双眼,温热血液霎时冷却,连带着他的脏腑也在须臾之间冻成了寒凉冰层。

“爹!”

他该知道的,他的父亲身体一直不算好,早年孤身一人将他养大,独自经营着家里的灯笼铺,身子也在日复一日的劳累中变得孱弱多病,后来又在地府走了一遭,便更大不如前。

他将晕倒的刘彦昌扶进了屋子,给他渡真气,给他喂药。知情者说他忤逆不孝、刻薄寡恩,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他不予理睬,只是静坐在床边,守了刘彦昌一个昼夜。

翌日刘彦昌苏醒,沉香疲惫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机。刘彦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仍在同他赌气。沉香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蓄了一日的泪水不知为何突然簌簌滚落,让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更加红肿,良久,他嗫嚅着干涸的唇瓣,声音低哑道:“这个月十三是良辰吉日,我会去丁府下聘。”

刘彦昌的眼中仿佛瞬间便有了光彩,他欣慰一笑,继而抬起了右手。

他紧紧攥住了沉香的手,像是攥住了他的一生。

他的“出尔反尔”让丁香很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他们觉得他终于有了担当,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薄情寡义之人。而他则像是劫后余生一般,短暂地从水里探出了头。

可在他与丁香成婚当日,杨戬却亲率天兵大闹婚宴,在众人眼里,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捉沉香这个逃犯归案,在场多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其余几个有法力傍身的自也不是对手,而沉香则因为心不在焉被打得节节败退,最终不知被什么法宝迷晕,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真君神殿的密室千年如一日昏暗森冷,惨淡光线穿过窗棂照射进来,丝丝缕缕地落在石床上,周遭四盏烛台火光熹微,仅能映亮一隅帷帐。那庄严伟岸的天神一如既往冷漠如雕像,他跨上石砌,大步走至床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榻上人的面容,寡淡的神情也在此时有了动容之态,他静静地望着沉香,却不过分靠近。沉香的大红喜服被隐藏在锦被之下,他不算是昏迷,倒更像是沉睡,兴许是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渐渐的,沉香变得不安,开始急促、胡乱地梦呓,泪水从眼角滑落,顷刻打湿枕巾。杨戬动作一滞,便去擦拭他的泪水,在沉香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不知为他擦了多少次眼泪,朝服的银白手衣被完全濡湿,由温热变得冰凉,他看着沉香,像是在看自己奄奄一息的孩子。

杨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不成体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沉香带到这里,也许是怕他在一场荒唐的婚姻里蹉跎一生,也许是为了别的,又或许只是不想他伤心,仅此而已。

少顷,沉香从一阵眩晕中醒来,他看到杨戬,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跳起,满脸戒备地瞪着他,仿佛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你想做什么?!”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杨戬瞧着那些痕迹怔了一瞬,旋即略微歪过头来,眉眼含笑地打量着他,良久,他脸上浅显的笑意淡去些许,视线却始终放在沉香身上,“怎么都不爱笑了?”

这句话在沉香看来莫名其妙得很,他后退一步,警惕道:“我什么时候对你笑过?!”

杨戬垂眸不语。

沉香趁此机会打量四周,这里的环境极为陌生,但他能笃定是真君神殿,一时怒火中烧,朝杨戬厉声喝道:“我爹和丁香他们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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