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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归一的墓志铭曾被人几度篡改,最初是一段很正式的话语,由魔、修两界的撰史者一同著就,听说他们之间还发生过争吵,魔界撰史者要以一句“大江东流去,万古自留芳”收尾,但修士不同意,最后两方各自发挥,留下了洋洋洒洒的一大段,写他一统魔界的功绩,也写他杀人如麻的恶名;后来却被不知何人抹平,改成了一句“罪在当下,功在千秋”;随后又有人题了句“今可休憩矣”。
最终,叶引歌把所有字迹抹平,又派人日夜驻守,那墓志铭便空白了下来。
听说她还叹了一句,“也好,现世无人有权评价他的生平,不如交由百年千年后再来评说吧。”
十年间,天下人对归一逝世之事余下的唯一疑问,大概就是斩龙金剑究竟流落何处,但没有人敢去询问叶引歌。大家只能互相安慰着,“绝世神兵终归不会落到我等普通人手里”,随后纷纷散去。
小院里,薛宴惊伸了个懒腰,执起一边小炉上温着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山中不知岁月长,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十载春秋。
敞开的院门外,一只小象颠颠地跑过,嘴里叼着一根树枝,树上正孵蛋的鸟儿嫌它吵闹,飞下树梢去啄它的耳朵。
小象是薛宴惊上次执行任务时带回来的,它受了伤,她就把它带回来给灵驴抚养一段时日,准备待它的伤好起来,可以独自生活后,再将它放回山野。
鸟儿是灵驴自己养的宠物,薛宴惊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总之对她无害,她就任由它每日在自己头顶飞过、鸣叫、孵蛋。
还有一窝燕子在她屋檐下筑了巢,秋去春回,薛宴惊任由它们来去,但灵驴却很操心这群凡鸟,总是担忧地望着窝里的燕子幼崽,担心燕子夫妇捉回来的虫子不够嗷嗷待哺的崽子们分吃,便偶尔用蹄子从地里刨几条虫豸出来,堆在薛宴惊面前,示意她去喂。
薛宴惊悠悠晃着摇椅,左手持茶盏,右手执书卷,悠闲自在得很。
她的记忆仍然没有恢复,她却也没什么一定要恢复的执念了。
她偶尔会去看看冰棺中的九师兄,他死在魔界,而她做过魔尊,想来他的仇是已然报过了。
沈沧流已经成了亲,当时薛宴惊正好带着玄天宗的一位师弟追逐一桃妖踪迹,路过平沙落雁楼所在的城池外,凌空一望,正见夕阳西下,满城灯火映红纱。她只觉得这景象漂亮得很,微微一笑,继续追妖去了。
倒是那师弟颇有感触:“那本是薛师姐你可以拥有的另一种人生。”
“那我可以拥有的还真是不少。”薛宴惊笑了起来,忽然觉得人生实在奇妙,每条岔路口上都可以通往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有些她能选,有些选不得。
“不知哪种人生会更好一些?”
“也没什么好与坏的分别,不过是选择自己想要的罢了。”师弟问的是沈沧流,她答的却未必是。
师弟懵懵懂懂地一点头:“对了,薛师姐,多谢你这次肯带我出来,你不是我们三绝峰弟子,原本没有义务带我历练的。”
薛宴惊长叹:“其实是你师兄嫌你太笨,不愿亲自带你,给我塞了不少灵石把你托付给我的。”
“……”
十年间,修真界冒出来不少后起之秀,比此前百年加起来还要多,有人不免感叹,觉得修真界迎来了春秋鼎盛之期,却也有明眼人笑笑不说话,不是前百年的新秀少,只是归一魔尊横空出世,不免把旁人衬得稍稍平凡了些。
薛宴惊捉妖时也偶尔遇到过其中几位新秀,有的稍微谦逊些,有的狂傲得没边,遇到后者她也并不觉得冒犯,统统一笑置之。有本事的少年人嘛,狂些傲些似乎也算平常。
十年间不变的是赤霄宫还在寻找他们的凤凰神女转世,并卜卦称,来日会有灾祸降世,唯有神女可抵御劫难,救助世间。奈何他们已经快沦为修界的笑柄了,没有人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读了一本炼丹集,薛宴惊放下书卷,拍了拍灵驴的脑袋,驴子很配合地在她手心拱了两下。
前阵子,修界有人搞出一种新灵植,形如猪笼草,可用之食梦,做噩梦的人把它放在床边,它就会吞噬掉噩梦,令人一夜安眠。
这东西广受好评,只是有凡间的小孩子哭哭啼啼地反应过,这种食梦草连寻找茅厕的梦都会吞掉,导致了一些不甚美妙的后果。
薛宴惊也好奇地买了一盆食梦草回来,但她吃得好睡得香,偶尔做一些跌宕起伏的梦还挺有趣,实在用不着这东西,便把它送给了灵驴。
灵驴倒是喜欢得紧,每每觉得困倦了,就拖着蹄子踱步到花盆附近,趴下入睡。
方源极富探究精神地捧着食梦草探索许久,最终发现它只是普通的安神灵草,能让人安稳入睡,无梦无忧。被培育成猪笼草的形状,只是为了凑一个食梦的噱头罢了。
读过书卷,薛宴惊又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剑,这十年间,她一直在用这柄凌清秋,已经很少召唤斩龙了。
她也没有再见过叶引歌、红鸾圣女等人,归一的丧礼于三界而言是一段时代的终结,于她而言便是一种人生的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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