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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聿睁开眼,神情恍惚地盯着床榻旁燃烧殆尽的烛火。
这一场旧梦,好似直接将他拖拽至六年前。
那时的他年少气盛,半点儿都不肯让着她,她做初一,他便做十五,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还偏偏自以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以为成亲那日喜娘说的结发白头,乃是理所应当。
从未想过,他爱的姑娘,从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就为他受尽了委屈。
他薄唇颤了一下,似乎想要唤她的名字,却又发不出声音。
萧聿是在失去中悔恨,秦婈却是在悔恨中重生。
她听着身边错乱的呼吸声,这一次可以断定,她与他,做了三场同样的梦。
她到底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哪怕曾经确有诸多委屈,但时至今日,再回头去看,她也不再怨他。
其实她也无甚资格怨他。
毕竟,与情爱相比,苏家通敌叛国,害的六万将士命丧沙场,这才是真的罪无可恕。
这天下已经是他的了,以他的性子,没有剥去她皇后的封号,肯善待她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念及那场夫妻情分。
只是这情分,应当立于人亡政息之上。
此番进宫,她再不想在深宫里迷失挣扎,隻想与他再做一次君臣,好好带韫儿长大。
太妃说的对,她想养皇子,还是得有宠。
静默半晌后,秦婈伸出细白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柔声道:“陛下今日还要上朝,该起了。”
萧聿的思绪瞬间回拢,他喉结微动,“嗯”了一声,坐起了身。
秦婈趿鞋下地,手捧十二章衮服,似前几次那般柔声问询:“臣妾替陛下更衣吧。”
萧聿凝眸睼来,没有如往常那边拒绝,而是起身走到她面前,张开了双臂。
秦婈微怔,随后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更衣,系冕冠、系玉带,最后抚了抚青缘领的中单,这做过无数次的动作,眼下却是格外笨拙。
萧聿看着她慌乱的指腹神色微暗,随后推门而出。
秦婈跟上去目送他离开。
今日秋色甚好。
萧聿朝太和门走去,玄色的龙纹长袍在朱墙的映衬下赫然生威,如记忆中某一日晨起,天青色时。
“盛康海。”萧聿道。
盛公公碎步跟在帝王身后,笑道:“奴才在。”
“给长宁送封信,实话实话,叫她即刻回来。”
盛公公点头道:“奴才明白。”
萧聿脚步一顿,又道:“再传朕口谕,道与礼部,秦美人遵仪知礼,贞静持躬,着封为四品婕妤,择日搬入景阳宫正殿。”
六品美人封为四品婕妤,这……这是越级的封赏啊。
盛公公一怔,思及这两道圣谕的关联,立马道:“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同礼部备过案,盛公公便将册封的圣旨送到了谨兰苑。
随后司礼监的总管太监王复生又来了。
这回王公公脸上的笑意,可比秦婈初入宫门那会儿谄媚多了。
“奴才给婕妤请安。”王公公道。
王公公从描漆托盘上拿过一张单子,双手奉上道:“这是咱们景阳宫的分例单子,若是有不够用的地方,尽管同奴才说,奴才立即便会给您送来。”
“公公太客气了。”秦婈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王公公又道:“上回分给美人的女史太监,可还得用?若是不得用,奴才下午就给您换人。”
秦婈道:“都还得用,劳公公费心了。”
王复生走后,秦婈将分例简表缓缓打开——
四品婕妤:
年俸银四百量,所用器皿为银;瓷色为蓝地黄龙,唯伞、扇、冰数量加半。
白蜡两支,黄蜡两支,羊油蜡四支。
她总算是不用整日计算着过了。
秦美人荣升秦婕妤的消息,彷如战场上的一道狼烟,狼烟一起,各宫的眼色都变了个样。
这后宫历来如此,谁失宠了、谁犯错了,大家都是当笑话听。
可得宠,那便不一样了。
孙太妃的身体各宫心里都有数,眼下频频唤秦婈去寿安宫,皇帝也跟着宠,这显然是准备将大皇子交予秦婈抚养的意思。
后宫上下就这么一根独苗,这可不是小事。
薛妃一掌拍在桌案上,厉声道:“不是说陛下厌弃她了吗?怎么还升了分位?”
长歌躬身道:“娘娘息怒,前两日,秦美人是真没个受宠的样子,今日、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回事?”薛妃怒道。
长歌立马跪下道:“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做点什么,娘娘吩咐便是,奴婢无有不从。”
“做点什么?”薛妃“嗬”了一声,道:“你真当那秦婕妤是个傻的?刚一入宫,本宫就叫她来抄经文,她明知我那是故意为难,可偏偏仪态规矩就是丝毫挑不出错,你做点什么她能上钩,你告诉我?”
长歌双腿颤颤道。
薛妃呼吸两口气,道:“再等等,再等等。”
这深宫大院子里,坐不住的,又不止她一个。
——
翌日便是万寿节。
由于大周国库仍算不得丰盈,皇帝便要求万寿节一切从简,为此,礼部和户部都无异议。
大清早,锦衣卫指挥使陆则带人立于太和殿两侧,銮仪卫跟着在殿前安设法驾卤薄及步撵。
宴请过文武百官后,才是家宴。
东西六宫的人今日全都到了。
一人一筵,席地而坐,案几上摆放着不少珍馐美馔,勃勃一盘,羊腿一盘,桂鱼一盘,果品一盘。
秦婈按照品级,她刚好做到李苑边上。
李苑看着她,神色复杂,但还是悄声道了一句,“恭喜秦婕妤了。”
秦婈道:“谢娘娘。”
前两日不过还是个美人,今日摇身一变成了婕妤,若说谁心里最难受,其实都不是宫中的三妃,而是那一旁拾掇的妩媚逼人的何淑仪和徐淑仪。
这两人出身高门,姿色又是上佳,说实在的,他们压根就没把秦婈放在眼里。
尤其是徐淑仪,她父亲同她说过,皇帝眼下提拔寒门,十分看重徐家,这回她进宫,为的是后位,陛下的正妻之位。
可眼下别说正妻了。
皇帝都还没来过她宫里。
她今日特意着了桃粉色的低领广袖长裙,也没见殿上那人多瞧自己一眼。
谁都知道以色侍人不长久,可若是连皮肉都吸引不着人,又谈何以后。
徐淑仪握紧了拳头。
年轻都是这样,自以为把不甘心隐藏的很好,可落在太后和太妃的眼里,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太后笑着发了话,“今儿既是家宴,大家也就别拘着,听尚仪局的人说,徐淑仪给陛下备了舞,哀家也很是期待。”
徐淑仪面上一红,起身道:“臣妾舞艺不精,今日只怕是要丢人现眼了。”
这种话,没个十年舞艺,那是万万不敢说的。
徐淑仪来到殿中央,乐声一起,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虽说徐淑仪这广袖长袍乃是缎面的,可腰间用的却是薄薄的纱,弯腰甩袖的姿态,便是女子都要多瞧两眼。
美眸含情,这可真是勾着皇帝走。
这样的风情,搁那个皇帝,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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