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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与警醒

偷欢过后,李承铭将那幅沙漠孤影的油画送给了白凝。

白凝堂而皇之地把它挂在客厅的墻上。

相乐生发现了,习惯性赞美:「刚买的吗?很漂亮。」

「嗯,去看画展的时候买的。」白凝随口扯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白凝正在上课,手机忽然疯狂震动起来。

她瞥了一眼,是母亲傅岚打来的,便点了挂断。

很快,第二通电话又打了过来。

白凝径直关了机,继续讲解高深的内容。

几分钟后,下课铃响起,她搁下粉笔,急匆匆走出教室,给傅岚回电话。

饶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那超出人类承受能力的高分贝嗓门駡了个狗血淋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白凝,你和你爸一样,都是白眼狼!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白凝忍着气安抚:「妈,您又怎么了?我刚才正在上课,实在没办法接您电话。」

傅岚不依不饶地又駡了半天,耳提面命让她赶快回一趟家,说是有急事。

挂了电话,白凝鬆了口气,揉揉被吵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打开打车软件准备找辆出租车。

「老师,你去哪儿?我送你过去。」一直倚着门框观察的梁佐走过来,笑得纯良。

一排黑色耳钉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银的,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闪,很是夺人眼球。

白凝下意识里不想和他有什么过多关联,拒绝道:「不用,我打车就可以。」

梁佐就站在离她一米的距离,视力极佳的眼睛望向她的手机屏幕。

果不其然,由于校区偏远,等了三分钟,都没人接单。

白凝逐渐有些烦躁。

「老师,走吧,我的车就停在学校门口。」梁佐再次发出邀请。

以自家妈那个不甚稳定的精神状态,再耽搁一会儿,不晓得要闹成什么样子。

白凝想了想,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亮蓝色的jaguar,热烈招摇,毫不遮掩。

白凝往后车门走,梁佐玩笑道:「老师,拿我当司机呀?这样多伤我的心?」

白凝无法,只好坐上副驾驶。

眼角余光瞟过她被铅笔裤包裹着的纤细笔直的一双腿,梁佐脚踩油门,发动汽车。

「老师很讨厌我吗?」他开口道。

年轻男孩子,总有一种毫无道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说话肆无忌惮,不给彼此留一点余地。

白凝心浮气躁,矢口否认:「没有,我对所有学生,都是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啊。

梁佐目光微闪,笑道:「不讨厌我就好。」

等白凝报了地址,他讶道:「这么巧?我家就住对面的别墅区,走路五分钟就到,我怎么从来没有遇见过老师?」

白凝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回答:「是我父母家,我不住在那边。」

气氛一时有些冷。

梁佐没话找话,道:「老师,你的这门课实在太难,我已经很努力,可还是学不会,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挂科。」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侧过脸,眼角的小痣因着暖阳的照射,显出特别的艶色: 「老师能不能每周抽出点时间,给我补补课?」

白凝道:「你有不明白的问题,直接来办公室找我就好,周一到周五,不上课的时间,我一般都在那里。」

妄图登堂入室的想法落空,梁佐不敢表现得太急切,以免打草惊蛇,只得故作高兴地应了:「谢谢老师!那我明天就去找你请教问题!」

一路开到军区大院门口,车被横杆拦住,警卫员走近,对梁佐敬了个礼:「你好,请出示证件。」

白凝身子探过去,微笑道:「小田,是我。」

警卫员热络地打招呼:「原来是白小姐,好久不见。」

说完,他立刻抬手放行。

一路将车开到电梯口,梁佐跳下车,绅士地帮白凝开了车门:「老师明天见!」

白凝点点头,抬脚迈进电梯。

甫一见到她,傅岚就开始大哭,一边抹泪一边破口大駡。

从她乱七八糟的言语里,白凝艰难地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烂俗的琼瑶戏码,没有半点超出她的预料。

不过就是傅岚逛街的时候,偶遇父亲的某位小情人,看见对方衣着光鲜,打扮奢丽,眉眼间春情密密,立时大受刺激。

「然后呢?您衝上去和她吵架了?」白凝看着明明刚过五十岁,却因为饱受嫉妒和寂寞的折磨,而显出衰頽老态的女人,心中唏嘘。

如果真的敢和小三正面开撕,白凝或许还会敬她勇气可嘉。

果不其然,傅岚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和她吵?给她脸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哪根葱!」

色厉内荏,说得真真冠冕堂皇。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傅岚按照标准流程,痛说革命家史。

左不过是她当年如何不计代价地帮白礼怀拓展人脉,又是如何在对方驻守高原时独自怀孕生女,因月子里没养好,落下一身的病。

追忆完艰苦岁月,又开始讲述白礼怀得了势之后,是怎样勾搭部队女医生、下属女儿,乃至最近怎么经过别人牵綫搭桥,认识了今天的另一位当事人——那个十八綫女明星的。

也难为她自虐似的,把这些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时刻拿出来自虐。

更难得的,是她除了哭泣、咒駡、抱怨,和把白凝当做所有负面情绪的垃圾桶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有时候,白凝觉得自己恨她。

如果不是拜傅岚所赐,她不会这么早就对爱情、对婚姻感到绝望。

这种悲观态度,注定伴随她的一生。

可其它的大部分时候,白凝又觉得傅岚可怜。

她永远都不会明白,恩情这回事,固然令人感喟,令人念念不忘。

可说上千遍万遍,说到你的耳朵都生了厚厚的茧子,再配上这张憔悴不堪的怨妇脸,最终总会惹人腻烦。

她八岁的时候,父母就开始分房而居,除了必要的交流,绝不多说一个字。

这段也曾你侬我侬的婚姻,终究走向了名存实亡。

白凝忽然觉得灰心。

她和相乐生,也终将走到这一步么?

她打了个寒噤。

不,她不要变成这副可怜又可憎的样子。

抱怨还在继续,这会儿,傅岚已经将火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也不让我省心,你说说你,马上就满三十岁了,为什么还是没怀上?该不会是身体有问题吧?」女人浑浊的眼,看向亲生骨肉的时候,忽然现出刀锋似的厉色。

对觊觎抢夺自己丈夫的女人无能为力之时,她习惯性地伤害身边最亲近的女儿,借此获得畸形的平衡。

白凝低眉顺目:「我没有……」

「改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傅岚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说了下去,「亲家虽然不说什么,我在别人面前也抬不起头,你啊,从小到大就没让我省过一点儿心!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

每一场倾诉,最终总会以打着「关爱」旗号的贬低打压来收尾。

或许,在漫长的怨憎会与求不得中,傅岚早就将自己无处发泄的仇恨与痛苦,从负心薄幸的丈夫那里,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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