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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焉没有半分狼狈,他偶尔依旧会觉得这一切都不像真的,他没有遇见倪诤,也不会知道那把枪的存在,那么还有回头的可能,可路其实一直未断,他想要掉头就走是随时可行的事情,现在就可以给蓝世杰打电话,回荞城,回那个宽敞精致的家。
那么所有的所有会真的像泡沫一样消亡,野水会被他抛在身后,这个夏天心脏的无数次震颤也可以当成幻象,总之若是把时间拆分成无数秒,每一秒他都有把头抬出水面的机会,只是他的心绪早已平静下来,他从未想过改变溺在野水的想法。
野水,蓝焉忽然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实在是很有意思。而倪诤是片沼泽,他误打误撞地陷进去,即使水面已没过头顶,他还是心甘情愿地继续下沉,甚至觉得在那底下要远比在岸上更呼吸自如。
他开始提前做些告别。蓝焉跟沈寺一起跑去花鸟市场,挑了一只毛色亮丽的鹦鹉。他自己养死过动物,说实话内心确有挥不去的阴影,但外公爱鸟,他也不想自己离开后老人家又变回孤零零一人,还是提着笼子回家了。
外公多数时候是情绪不外露的人,此刻却难掩惊喜,马上兴高采烈地逗起鸟来了。蓝焉放心地在一边看着,他知道外公会把鹦鹉照顾得很好,不像自己,永远笨手笨脚。
接着他去网吧,把qq上没回的消息都给回完。自来野水之后他就没再登陆过,一上线果然很多同学发来的信息闪个不停。大部分是客套的关心,抱着多多少少的好奇心问他为什么不声不响就突然休了学,和谁也没打招呼。有几个和他关系近一些的人知道他的情况,关切地问他最近“心情怎么样”。蓝焉其实很想回复说,我很快乐,我的心也很好,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健康地跳动着。不过最后还是只回,我好着呢!
他拜托在荞城的一位朋友订一架钢琴,八月中旬送到野水来。地址填的是be,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看错了,一定得给我送到正确的地方。
毕竟要是出了问题,那时已经没人能交涉解决了。
还有一些琐碎的小事去做,蓝焉花了两天时间,陆陆续续把事情一桩桩办完。他没列什么清单,全凭脑子里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过短短两天,他能考虑到的所有事都已经处理妥当,蓝焉再最后努力地思索了一阵,确认没什么遗漏的了,才放下心来。
那么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人要告别。
抓紧每一秒时间似乎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选择,倪诤不知道是怎么跟沈志远交代的,总之最近很少营业be,尽可能多地和他待在一起。有时也会反常地不见踪影,蓝焉没心思去探究,一心等着交易正式进行的那天来临。
在这件事上他其实是极被动的。倪诤从来不提枪,既不说东西是否到手,也不拟出个具体的日期。于是这模糊的日子即使已经近在眼前,又仿佛遥遥无期。蓝焉觉得他大概想拖,有些难过,又有些苦涩。其实,还是来个痛快好。他心想。
就在蓝焉几乎认为倪诤要反悔的时候,他终于说,他已经拿到那东西了。
蓝焉这时在外公家的厨房切西瓜,外公出去散步了,听到敲门声他顺手拿着水果刀便出去开门。倪诤一愣,然后缓缓地说:“枪我拿到了。”
听到这句话,蓝焉心里出乎意料地平静。他点点头:“好,你先坐会儿,等我切完西瓜。”
他回到厨房继续将瓜瓢分成规则的小块,心思还是不由自主地飘远了去。还是来了。他想着,一个没留神,刀刃磕到手指,碍于他反应很快,伤口不深,只是划拉开浅浅一个口子。
倪诤大概是听见了他那声惊呼,很快大步走进来,有些慌乱地问:“没事吧?”
“没事,血都没出多少。”蓝焉说,“你刚刚是不是看到我拿着刀担心了?”
“没有。”倪诤别过脸去。
“不是和你说过我怕疼。”蓝焉笑嘻嘻的,“伤害自己的事我肯定不会做,不然我也不会向你买……”
“别说了。”倪诤打断他。
气氛瞬间诡异起来,蓝焉试图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怎么了。”
倪诤不搭理他,一转身出去了。
蓝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股无名情绪堵在胸口让人无法忽视,可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只好默默地将水果装盘,端着盘子上楼:“上来吃水果啦。”
他余光瞥见倪诤坐在客厅椅子上没动。然而几分钟后还是跟了上来,一言不发地迈进房间。
蓝焉收起被乱扔在床上的缠得乱七八糟的耳机线,坐下来轻轻叫了一句那人的名字:“倪诤。”
“干什么。”倪诤硬邦邦地应声,慢慢走到床边。蓝焉仰头看着他,忽然想笑:“你干嘛突然跟我生气啊。”
“别气了。”他把倪诤的手拉过来,孩子似的摇了摇,“咱俩可是新婚没几天,这就要闹离婚啊?”
倪诤在野水待了太久,一度觉得自己其实也和将死之人并无区别。
如果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调色盘,那么他的大抵是只有黑白,调不出什么多余的颜色,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生命里来了又走,都不是那么重要,他也并不在乎他人的色彩。
然而面前这个人从最初就总是在打破他的一切规则,调色盘或有意或无意地被打翻,他瞧见这人其实颜色也不多,最漂亮的就是一抹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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