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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难受吗?”我无语了。过了一会,张发魁低声对我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敢死连的连长了!”那个晚上,很圆很亮的中秋月挂在天空中,鸡公山阵地阴风阵阵,我可以听到许多亡灵凄厉的号叫。我和宋其贵他们把杨森以及死去的弟兄的尸体堆放在一起,点燃了大火。熊熊燃烧的大火冒出浓浓的烟雾,把那轮明月遮蔽了,很多魂魄在这个中秋之夜飘回他们各自的故乡。杨森死前交代我的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我做到了,第二件事我却永远无法做到,我不可能在那个中秋夜把张发魁杀了,可以说,我要他的命易如反掌,可是,我知道个人的仇恨和国仇家恨比是那么的不值一提。杨森是个血性中国军人,张发魁同样也是个血性的中国军人。那个中秋夜,新保安五团的团长带着几个人跑路了,第二天凌晨,大家才发现。这个事情让阵地上的官兵们哗然。有些士兵嚷嚷着要走,张发魁站了出来,对大家说:“是中国人的留下来,不是中国人的给老子滚蛋!”那些嚷嚷着要走的士兵听了他的话,都不再说话了。宋其贵大声地说:“弟兄们,我们都听张营长指挥吧,和鬼子血战到底!”阵地上传出排山倒海的声浪:“和鬼子血战到底!”不久,日本鬼子的山炮又向鸡公山阵地开始了狂轰滥炸。我趴在壕沟上,注视着前方,鬼子已经喊叫着向我方阵地发起了新的一轮攻击。我心里说:“小鬼子,来吧,只要老子不死,我就要你们的命!”宋其贵趴在我旁边,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他高声对我说:“麻子,我要对你坦白一件事——”我也大声说:“他娘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宋其贵大声说:“麻子,我对不住你——”我说:“你他娘的说什么——”宋其贵说:“麻子,我说我对不住你——”我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不就是扒了我的裤子,让大家看到了我是个废人嘛,这算个逑呀!这什么时候了,你还提这鸟事,要是在平常,你提这鸟事,我非劈了你的狗头!注意,鬼子冲上来了。”我手中的枪响了。我听到张发魁的吼叫:“弟兄们,给老子打呀!”顿时,枪声大作。宋其贵边开枪边对我说:“麻子,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我说的是,是那天晚上——”此时,我的眼中只有疯狂进攻的鬼子,我根本不在乎宋其贵说些什么。可宋其贵还在不依不饶地说:“那天晚上,是我偷了你的枪——”“这狗操的!”我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扔出了一颗手榴弹。我旁边的宋其贵突然没有声音了,他手中的枪也哑火了。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脸扑倒在哪里。我大叫:“宋其贵,你他妈的怎么啦,别给老子装死,快起来打呀,鬼子压过来了。”宋其贵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了。我怒吼道:“gan你老母的小鬼子,来呀,来呀——”我打疯了!以至一发炮弹飞过来的声音我也没有听见,我突然感觉到有个人用力推了我一下,然后扑倒在我身上。一声巨响在我身边响起。那是一颗迫击炮的炮弹。压在我身上的身体好沉呀,让我喘不过气来,热乎乎的黏黏的液体流在我的脸上,那不是我的血,而是压在我身上的人的血。那是谁?我大叫道:“快下去,别再压着我了!”那人无动于衷,我感觉到了不妙。我使劲把背上的人掀翻过来,喘着气爬起来,我看到张发魁躺在那里,他的半个天灵盖被弹片削去了,可以看到脑浆。如果不是他,死的人是我。子弹尖叫着,在阵地前的泥土里乱窜,我仿佛听到死神欢乐的歌唱,这和我内心的愤怒和悲伤格格不入的歌唱,使我疯狂。战争使人变成恶魔。当鸡公山阵地只剩下几十个人的时候,我们的子弹都打光了。我操起了鬼头刀,怒吼着跃出了壕沟,奋不顾身地冲向了敌群,那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呀……我看到黄七姑在阴霾的黄昏朝我走来,她脸上的微笑凝固成一片大地,她呼喊着我的名字,声音是那么的苍凉……她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凉而又枯干,她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何方。我们在幽暗的大地行走,田野,山峦,河流从我们的身边掠过去,不留下一点痕迹。我想说,我很累,我已经走不动了。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任凭她牵着我的手,走过万水千山。我希望她把我引领到一个光明的世界里,那里没有仇恨,没有战火,没有灾祸,没有饥饿……可我们一直在万劫不复的黑暗中穿行。走着走着,黄七姑消失了,那拉着我的冰凉枯干的手消失了,我握住的是黑暗中的尘埃?多么的落寞和无助,就像那些黑暗中饱经风霜的野草。……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呼吸着血腥和死亡的空气。老子还活着?这是什么日子?应该是八月十六吧,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亮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是如此沉寂,被战火洗礼过后的沉寂。黑暗中的沉寂让我发抖,让我胆战心惊,让我血液冰冷。我伸手触摸到的都是僵硬了的尸体和凝固的血浆,我分不清那些是谁的尸体,有我的兄弟也有我的敌人?野蛮的杀戮让天地变得如此黑暗,如此恐惧。我该如何在黑暗中找寻方向?我如何在仇恨中获得力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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