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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父亲把我提起来,重重砸在房门上,我感到耳朵嗡地一响,血从鼻子里流了下来,等恢复听觉时,就听到我的爸爸妈妈正在忧心忡忡地讨论。
“这孩子是个天才,但是根子里坏了,我们需要矫正他。”那是母亲的声音。
父亲说:“不听话的动物关起来打一顿就好了,这种蠢话,说一次我揍一次。还有,他学东西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再给他加一倍功课,不要让他浪费时间睡觉!我着急得很。”
母亲迟疑了一下,我以为她要为我求情。结果,她说:“那就睡三小时吧。别让他死了,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男人不耐烦地说:“你看着办!老头子那边听说我这儿生了个天才,难得对我有了点兴趣,找我问了好几次他的情况。你给我好好训,这次过年我要带他回去,可不能给我丢脸!”
他们说这些事情时,从来不避开我,或许觉得我不懂,更可能是根本不在乎。
但我其实已经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财阀家庭的私生子,而我,则又是他诸多私生子中的一个。
这院子里除了我的母亲,还安置了另外三个女人和包括我在内的十几个小孩。女人们的功课就是没完没了地生孩子训孩子,讨好我的’父亲’。而孩子们的功课则是成为趁手的工具。
大部分同龄孩子都不喜欢我,因为我阴郁古怪。
唯独有个小了好几岁的异母妹妹,当时才只有四岁,爱穿花裙子,尤其喜欢粘着我,哥哥叫个没完。
我会在没事的时候偷偷用草稿纸折千纸鹤,从窗户里丢出去,送给她玩过家家。
我已这样过了两年。那年,我十岁。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我反应已算得上快,但原本今天家中应该无人,我便大胆了些,把画笔都摊了出来,如今根本来不及收。
房间把手已在轻轻转动,我心急如焚间只来得及含糊在纸上画了个图案。
门打开了。是那个妆发精致的女人,我生物学上的母亲。
她先装模作样地拿我书架上的书考教我功课,但其实估计她自己都看不懂里面的内容。
这番流程走完,她和我说,要谦卑,要顺从,不可自以为是,不可骄傲散漫。除了学习不要想别的,更别玩点不三不四的东西。
我直白地问她,是要我和她一样,在我爸吃饭的时候跪在旁边夹菜吗?
她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母亲”的指甲又尖又长,十分锋利,我当即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而她还在指着我咒骂,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毫无良心,是个冷漠的人渣,猪狗不如。
原来这就是人渣啊,十岁的我跌倒在地板上,漠然想道:那我就一直做个冷漠的人渣好了。
她骂骂咧咧了一会,整理好头发便出去了,而过程中,我那副显然会被归类于“不三不四东西”的话,就静悄悄地躺在书桌下面,我的手边。
她刚才为了骂我方便,坐在床上数落被打倒在地的我,那个角度,画就会在她眼皮底下。
但她居然像是没有看到。
我又缓了一会,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我的画,出神地看着刚才门快打开时,千钧一发之际,我用炭笔画下的符号。
那是我在一本拉丁语旧书里看到的,其实是本神秘学典籍,被我那草包父亲当作历史书送来。
那符号,据说意为“隐藏”。
它竟然奏效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画卷,却没有注意到房门并没有完全关上,而是留了一条缝。
当时我并不知道,透过这条缝,一只贴着又黑又密睫毛、画着紫色眼影的眼睛在冷冷地看着我。
第二天,我的秘密暴露了。
母亲绘声绘色地和父亲讲着她看到的东西,仿佛在描述一条忽然会说人话的宠物狗。
当天下午,我便被父亲带走了。
带着东西离开那间小房间时,我发现墙边竟然蹲了个小豆丁,已经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
是妹妹。她正好被我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睛,口齿不清地给我看一个透明罐子。
里面装满了小小的千纸鹤。
“咯葛,素鸟鸟,送给尼(哥哥,是鸟鸟,送给你)。”她献宝似的张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许多年后,我还在想,我没有马不停蹄地长成一个真正的变态渣滓,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笑容。
我被父亲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之前只用读书的生活是多么简单幸福。
我被锁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是神秘学典籍,二是一张名单。
书是神秘学书,里面有个术法,但名字和术法的功能被涂掉了。他们让我按照书中的步骤做,然后把名字写在相应的位置,否则才有饭吃。
我当时还只有十岁出头,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血气方刚,说不吃就不吃。
于是,不吃饭的第三天,他们带来了母亲。
她哭的紫色眼影全花了,骂我没良心不得好死,说为了生我吃了多大的苦,又好不容易把我’举荐’给父亲,我居然不配合,在这里犟。
她还说,如果我不乖,我爹就要把她赶出去,她一个女人家,上街就要饿死。
我蜷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等她说完,然后说,好,我做。但从此以后,我们之间所谓血脉亲情一笔勾销。我沈无自此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话要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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