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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四房固然是最有可能在北平城置产的人,周家二房也不见得就甘心离开。他们去京城又如何?京里的周家老宅能值几个银子?他们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继续留在北平混呢!再说了,周二两口子只是不舍得让女儿给袁小将军做外室,却不见得不想把女儿嫁给北平城里的名门世家。
“当初有意向周四姑娘求情的名门子弟,可不是一个两个呢!他们一家若真的回到了北平,等孝期一过,还有几个人记得徐夫人那摊子糟心事儿?到时候只需要叫周四姑娘往人前晃两圈,还怕迷不倒几个冤大头上门提亲么?这岂不是比去京城从头开始强百倍?!”
文氏叹道:“不管周家哪一房的人怎么想,这都是人家自个儿的家务事。他家分家之后,谁要在北平城里长住,连兄弟都不好过问,更何况我们这些外人?亲家,我知道你心里还记恨周家昔日的怠慢,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当日不过就是些小事罢了,你看着他家如今凄凉的景象,何苦再与他们计较下去?”
万太太冷笑:“我哪里是为了一点小恩怨就记仇至今的人?不过是看不惯周家行事罢了!周大一家是伪君子,周三一家是真君子,这都没什么可说的,可周二与周四又是什么好货色?!他们兄弟俩都没少借着老父的势包揽词讼、仗势欺人!他们的妻子更是结伙放印子钱,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平日里外人没少说我刻薄狠辣,可我只欺负自家的妾和庶子庶女罢了。外人不招惹我,我也不会去害人家。放印子钱什么的,我更是从来不碰!我妯娌干这种事,我还要在婆婆面前告状呢!就为了这个,妯娌们都容不得我,非得把我排挤出京城不可,哪里是为了我看庶子不顺眼这点小事儿?我就是这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断断看不惯周家人行事!他们如今才到哪儿呀?有什么可凄凉的?!”
文氏也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想了想,无奈地道:“不管怎么说,亲家好歹收敛着些。周老大人夫妇俩在北平城里颇有威望,二老才去世不久,城中上下正是为他们哀悼的时候,若叫人知道你与他们的儿孙过不去,对你的名声越发不利了。周家人若犯了国法,自有官府去治他们,你坐在家里看戏就好,何苦搅和进去?”
万太太挑起了双眉,露出亲切的笑意,轻轻拍了拍文氏的手背:“好亲家,我就知道你最懂我!放心,你的好意,我都记着呢!绝不会叫周家拿住了把柄的!”
文氏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万太太却只是拿帕子掩口偷笑:“亲家,你真是个促狭人!好啦,知道你不爱惹事,我只当今儿没听见你说这话就是!”她心情愉快地起身告了辞,急急忙忙地离了谢家,似乎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赶着要去做。
文氏一头雾水地送她离开,回到上房里坐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哭笑不得。不过她也没有再在万太太面前多说什么,反正万太太已经表示过了,今天压根儿就没听见她说过什么话!
接下来几日,谢璞与文氏这对夫妻都非常忙碌。前者忙着去衙门里处理救灾济民事宜,原本过了小年夜就该封笔落衙的规矩也没人提起了——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新年假期?能赶在除夕之前安置好外城的灾民,所有官员才能安心过年呢!至于后者文氏,她还要与一众官眷商量在外城搭棚施粥施药的事。如今不仅仅是布政使司衙门,连巡抚衙门、按察使司衙门与北平府衙,这三处衙门官员的家眷也都参与了进来,她算是主理人之一,整天忙得昏天暗地,连家里的中馈都交给女儿们打理了。
然而,大风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四天的时间,谢家的少爷小姐们有不少体质都偏弱,就算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四少爷谢涵之感染了风寒,渐渐的,其他人也都有些扛不住了。谢显之、谢映慧与谢映芬先后染恙,谢映容早早告了病——真假无人清楚,反正家里有治风寒的方子,她院子里也同别人一般每日弥漫着药味。另外宛琴姨娘病情反复,大金姨娘也病倒了。长辈院里还好,只有谢老太太每日叫唤不适,二房众人倒还撑得住。但二房目前是客居,倒不好插手家中事务,宋氏更是拒绝让自己或女儿谢梅珺接手中馈。
谢谨之只得先替父兄担起了家中对外交际的事务,谢徽之给他打下手,时不时出门跑腿,中馈职责则压在了谢慕林肩上。还好她在湖阴老家时有过几年管家经验,母亲文氏手底下的男女管事们又十分能干,她不至于太头痛,全都一一扛了下来,每天一边处理家务,一边请大夫来给家人们看病。
一日,外院的赵丰年忽然传话进内院来,道是往日给宛琴看病的那位大夫告诉他,有人自称是宛琴的亲人,想要找她,不知道是真是假。赵丰年拿不定主意,只得来请二姑娘示下。
投亲
宛琴的亲人?
谢慕林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宛琴那几个还在曹家的娘家亲人,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弟弟叶金荣。叶金荣如今都已经快混成谢家商号在扬州城开的分号的掌柜了,想要来北平见姐姐,直接上门就行,哪里需要经过一个外头的大夫?
但宛琴那几个娘家亲人不是还在承恩侯府为奴吗?还是曹家的死忠,知道宛琴为儿女背弃曹家选择了谢家,就要跟她断绝关系;等到宛琴脱困后有心要与他们修复关系了,他们又在暗戳戳地怂恿她帮曹家做奸细,打探谢家的秘密,又或是利用谢家的名号,在北平一带为曹家做耳目。这样的人,不可能主动离开曹家吧?
曹家虽然眼下正倒霉,但应该没那么快抄家的,自然也不会有家仆外流的可能。他们又为什么会跑到北平来?难不成曹家……又想利用宛琴做什么坏事吗?
谢慕林顿时警惕起来,便穿上厚厚的斗篷,戴上观音兜,沿抄手游廊出了二门,在花厅里见了那位大夫,向他询问详情。
大夫隔着屏风见过谢家二姑娘,也不敢抬头仔细观察屏风后的人影,只敢盯着赵丰年回答道:“日前有个后生到我医馆里求医,说是他父亲刚来北平城,就遇上了大风雪,感染了风寒病倒了。他母亲知道一个方子,抓了药去喂他父亲,不曾想他父亲的病情半点不见改善,反倒越发重了。那后生担心他父亲身体,打听得附近就数我这家医馆名声最大,诊费也不高,便特特上门来求我出诊。我当时正好接诊了几位熟悉的病人,一时走不开,请他稍待。他心中不悦,脾气上来了,就说他家也是高官显宦的亲戚,他亲姐姐在布政使大人后宅做姨娘,是极得宠爱的,他们一家前来投奔姐姐,定会得到厚待,倘若我胆敢怠慢,定不会让我好过……”
若是换了别的大夫,兴许就真听信了那姓叶的后生所言。但这位大夫刚刚才给谢布政使的姨娘看过病,知道谢家只有两位姨娘,两位都不甚得宠,而且谢大人谢夫人都是极和善仁厚的好人,断不会为了一个小妾的娘家亲人,就拿他怎么样的。他常年行走于官宦人家,心里也有些傲气,虽说医者父母心,当时给手上的病人看完诊后,他还是去客栈里给那叶姓后生的父亲诊脉开药了,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便索性到谢家来传个口信。
说得好听,他是替宛琴姨娘传信来的;说得难听,他就是来告黑状的。不管那叶家的姐姐在谢家是否得宠,谢大人反正是不会容忍哪个小妾的娘家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北平城里作威作福的,怎么也会给那嚣张的叶家后生一点教训。
谢慕林听明白了,姓叶,果然是宛琴的娘家人。她在屏风后无声地冷笑了一下,便吩咐赵丰年,给大夫一个厚厚的赏封,谢过他传的口信,又送他一份礼物压压惊,然后问明白叶家人目前寄居的客栈所在,便端茶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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