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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御怔怔看着沈衔鹤,他知道他此时最好是接着他师兄的话开个玩笑,再对他笑上一笑。
可是他笑不出来,他若是笑出来了,怕是会比哭还要难看的。
见江御不说话,沈衔鹤笑着问他:“要不师兄再亲你一下?”
江御伸出手一把将沈衔鹤揽入自己怀中,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嵌入自己血肉之中,他的嘴唇贴在沈衔鹤的耳边,低声说:“我爱你,师兄。”
“我好爱你啊,师兄。”他说。
沈衔鹤不知道江御是怎么了,他只能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背,对他说:“我也爱你。”
江御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幸而他师兄不会看到,他仰起头,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惨白的月亮,带着浅浅叹息道:“我知道,我该早些知道的,对不起,师兄。”
“嗯?”沈衔鹤有些困惑,他想看一看江御的表情,却根本挣脱不出他的怀抱。
江御心底一片冰凉,握住情丝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他闭上眼,万千情丝在他手中悄然断裂,流光簌簌,散落在脚下的草丛间,转眼消散,再找不见半点痕迹。
沈衔鹤手中的福签随着那些情丝一同掉落,长街上熙攘的人群寂寂,无一声响,烟花停驻在苍茫夜空,变成星辰,时光之河停止流淌,此间万物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江御已是泪流满面。
他们两个都没来得及去看,那掉落的福签背面是另一句签文。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
紫金香炉里的渡情香还在燃烧,屋中烟雾缭绕,一盏残灯摇曳,忽明忽暗。
花见月叫了江御半天,如今连声音都暗哑了几分,到最后一点渡情香都燃尽了,江御终于从梦中醒来。
他是坐在榻上入的梦,醒后一睁眼就能看到他的师兄,江御伸出手,想摸一摸他师兄的头发,却是一口血先喷了出来。
花见月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发现短短的几刻钟过去,江御的鬓前竟是生出斑驳白发,她惊骇道:“江御,你这是——”
江御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角的血,又把地上的血迹全都抹去,抬头问花见月:“这样就够了吗?还要做什么吗?”
“……应该够了吧。”花见月点头道。
其实花见月也不确定,这断情炉之前倒是用过几回,只是那些人要么在梦中贪得无厌不知满足,要么就是过得太快活,最后舍不得断情了,真靠这断情炉修成无情道的,花见月还不曾遇见过。
花见月见他脸色煞白,极为难看,又多问了句:“江御,你要不要运功调息一下?”
江御摇头,目光落在沈衔鹤的脸上,他道:“不用,我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花见月心中长叹一声,想说一声他们这是何必,又想若不是被逼到处境,江御是万万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江御仍旧坐在榻边,低头凝视着沉睡中的沈衔鹤,梦里梦外的回忆在他脑海中交错,不断折磨着他,可他这一颗心好像已经疼得麻木了,没有知觉了。
更阑人静,月照中天,许久之后,榻上的沈衔鹤从梦中转醒,睫羽微颤几下,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两颗极美丽极珍贵的琉璃珠子。
江御紧张地看着他,说不清自己是在期待什么,又或是恐惧什么。
沈衔鹤看到江御,依旧叫他:“师弟。”
他声音冰冷,毫无起伏。
他终于成了无情无欲的死物。
这本是江御希望的,如今是否也算得偿所愿?
窗外夏虫止语,残月如梦,江御看着他师兄空荡荡的眼眸,胸口处长久的麻木过后,迎来更大的悲恸,万箭穿心,肝肠寸断,永无尽头。
好半晌后,他轻轻应道:“师兄,我在。”
作者有话说: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唐·李远
沈衔鹤从榻上起身, 对着花见月叫了一声:“花道友。”
听起来与刚才的那一声“师弟”没有任何区别。
花见月抬头看他,沈衔鹤站在那里,神色冷漠, 不言不语,像是一尊冷冰冰的玉像。她莫名想起她第一次在谯明山下见到他时的场景,那时夕阳西下,杨柳风柔,这位沈宗主站在山脚, 冲他们微微笑着, 丰神如玉,温文尔雅。
只是短短半月时光, 物是人非。
她问:“沈宗主感觉怎么样?”
“很好, 多谢花道友。”沈衔鹤说。
说完, 他又沉默下来,再没有开口说其他的话。
房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中,连呼吸都听不到一声, 烛火微弱,那些映在墙上的影子随着跳跃的火焰撕扯扭曲,宛若一群狰狞的鬼魅。
江御仍旧是痴痴望着沈衔鹤, 他明明有很多话要说的,然一对上他师兄那双黝黑冰冷的眸子,就全都说不出口。
花见月抱起桌上的紫金香炉,目光在他们二人间转了个来回, 一时间竟替江御感到了悲哀。
梦醒后,他的鬓角已生出许多白发, 沈衔鹤却是一句都没有多问。
他或许是没有看到, 或许是看到了也不在意了。
江御做出决定的时候, 是否会预想到今日?
也许此后的很多很多年里,他都要面对一个这样的师兄,直到他们飞升成仙或是魂归天地,都不会有所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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