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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后,供奉在族中祠堂的魂灯又灭了两盏。
或许是……巧合?
三月之后,两具腐烂的尸体被送回飞虞城,刚抬回族中,祠堂的魂灯又灭了三盏。
这便不得不引起族中长老的重视。
每个姓名载入弟子谱的飞虞城修士,都会在祠堂燃上一盏魂灯,若人死,灯即灭。
这一次,他们被送回来时,连尸体都算不得完整。
一个烧成灰,装进瓮中。
一个剁成泥,混进粪水里,泼在祠堂大门上。
最后一个最惨,遍身长满菌类,喉咙里也探出菟丝,不断扭动,被送到他们面前时,甚至还留着最后一口气,是活活被菟丝搅碎内脏而死的。
整个虞氏,被一层恐惧浓翳笼罩。
漫天乌云下,他们都没注意到一个少年坐在屋檐上,晃着双腿,盯着祠堂外院落中的井发呆。
他指尖燃起一簇火苗,轻飘飘地丢下去,枯井中的废枝干叶倏地燃起。
底下,有人来报,长老们急忙赶去井边灭火,却无论如何都扑不灭。
一转头,祠堂里已燃起熊熊大火。
祖宗牌位尽数焚毁,那些弟子魂灯皆付诸于一场大火中。
阴翳昏沉的天空,被一场扑不灭的火烧得透亮,半边天空都灼成暗绯色。
少年站在对面屋檐上,火光熏得他满脸绯红,双眸都被映亮,又有些畏光地眯了眯眼。
他禁不住抚掌大笑。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又被火光热气熏干。
奚玄卿朝他走来时,他眼眸一亮,盯着那张脸,痴迷地看了半晌,笑嘻嘻地说:“你看,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了,你别怕,我保护你。”
说着,就拽过奚玄卿的手,朝远处奔去,离开这片火海。
奚玄卿望了眼被紧握的手,又看着快他半步的少年背影,一言不发。
仓灵又将他认作奚暮了。
那个被幻想出的人。
没关系,当作替代品也没事,只要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他,就好。
“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些修士发现我了,他们追上来要抓我,我只是为了自保。”
少年咬了口糖年糕,嚼的两颊鼓囊囊的,眉眼间尽是纯真娇憨,手段却毒辣骇人。
奚玄卿没说话,只想着待会儿如何给这件事善后。
他心底清楚,仓灵是故意让那些修士发现自己的,也是故意引诱他们来抓自己的,一个又一个的陷阱,他像一只狡黠高傲的猫,一点点逗弄老鼠,等玩腻了,就彻底解决掉,手段残忍,嗜杀凌虐。
若这是现实世界,奚玄卿无论如何都会阻拦。
但他知道,他拦不住。
这是因果宿命。
上一个鸿濛世界中,那个身怀魔种的少年,只会比仓灵做的更极端。
宿命从来注定。
这也让奚玄卿心底隐隐不安。
他是世外人,看这个虚假世界,便如戏外人看舞台上的一场戏。
你会在台本中就该有的一杯毒酒递到戏中人手上时,冲上台打翻吗?
不会的。
他只会忧心仓灵的状态。
自奚暮死后。
第一个月,仓灵每日都会去琉璃棺前,趴在透明棺盖上,盯着那张冰冷的,犹如窑烧瓷胎般灰白的脸,絮絮叨叨说很多话,常常会幻想出奚暮会如何同他说话,他便自言自语地回答。
“啊,你是想让我学会保护自己?”
“放心放心,我会的。”
“面对想要伤害我,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手软。”
“嗯嗯,我知道啦,我不会故意伤害其他人,我只是不想给对我不利的人机会,是在保护自己,我知道的。”
“他说……可以救你的,你再睡一段时间,在你醒来前,我一定会肃清障碍,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满世界逍遥,好不好?”
棺中人什么都没说。
他却像是什么都听见了,笑嘻嘻地抱着棺椁。
一个月后,就连奚玄卿都看不见奚暮的尸体了。
奚玄卿不知道仓灵还能不能瞧见。
或许看不见了。
只是在自欺欺人,给自己一个慰藉。
或许还能看见。
毕竟,无论是三百年前的奚暮,还是这个世界的奚暮,从来没从仓灵心底消失过。
原本,奚玄卿并不知道,仓灵所说的“肃清障碍”是什么意思。
直到,仓灵主动对他说,要学仙术。
奚玄卿自然对仓灵无有不应。
仓灵体内本就有魔种,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吸干了整个南岭的灵气,天赋和根基都不必说,那是最好的。
只是,飞虞城的人忌惮他,不敢让他碰哪怕一点点的修行之术,才荒废至今。
那段时间,除了每天夜幕时分,仓灵会去琉璃棺前待上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竭力修炼。
仿若一块干燥海绵,拼命汲水。
他会昼夜不歇地修炼,会端端正正像世上所有的徒弟对师父一样,恭敬地唤奚玄卿一声“师尊”。
却从不肯看他面容一眼。
偶尔休憩时,看到奚玄卿的脸,仓灵也会璨然一笑,绽出梨涡,娇憨甜蜜。
仓灵就像是将自己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人。
一个满腹仇恨,只对奚暮温柔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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