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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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绅介绍了双方三席人员,东侧首席张智、次席陈性善,三席毛亨泰,西侧首席姚广孝,次席夏元吉,三席杨士奇。
铛铛。
铜锣声后,王绅对众人说道:“三席已定,那便先由坚持正统,拒杂学入国子监课业一方首席,张智作主张阐述,只有三十息,不可超时。”
张智起身,看向台下众人,躬身长揖,而后站直身姿,说道:“国子监乃大明最高学府,聚揽天下英才,自当学问一统,尊师孔孟圣人,不为杂学所扰。若在一片白净无瑕的学问之地,任由杂草滋生,我辈岂能坐视不管?”
“我等读书人,以四书五经为脊梁,当恪守本分,毕一生之功,读圣贤之言,闻圣人之事,修身养性,通古博今,以成治国之良才!农、商、匠、兵、医、器等杂学,自有相应之人学而熟之,有何资格入国子监?”
“是农,便精农耕,为商,便懂逐利之道,劳匠,便通巧工!对于读书人而言,只需知晓圣人之理,为朝廷所用,统管百业!而统管之能,在于手段与人心,不在于精通杂学!”
“由此,国子监之才,只应为圣人子弟,学有所成,入身官僚,治理国事与地方,所依所靠,非为百工杂学,而是治国智慧!而治国智慧,皆在四书五经,在圣人之言……”
铛铛!
王绅敲动铜锣,张智怒目而视,喊道:“我还没说完!”
“时辰到了。”
王绅轻轻说道,然后看向姚广孝等人,说道:“现在请支持革新,杂学入国子监课业一方首席,姚广孝作主张阐述。”
姚广孝含笑起身,对众人行礼后,看了一眼不满的张智,便高声说道:“方才听闻张司业之言,姚某深深担忧,若国子监之人皆如其之言,未来休矣。”
“姚僧人!”
张智站了起来。
“其他人阐明主张期间,不得打断,张司业,违规一次!再有一次,取消三席之位!”
王绅严厉地说道。
张智咬了咬牙,无奈地坐了回去。
姚广孝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张司业认为,四书五经乃是读书人的脊梁。可他貌似忘记了,人光有脊梁,是活不下去的!还需要四肢百骸!需要血肉皮囊!四书五经塑人精神,杂学百家塑人形貌!若只塑精神,不塑形貌,岂不是面如禽兽,只吐人言,却无人形?!”
台下众人轰然,一众监生议论纷纷。
解缙端着茶在嘴巴都忘记喝了,偷偷瞥了一眼朱允炆,暗暗咬牙,这个姚广孝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真够厉害。
不仅抓住了张智的漏洞,还直接开骂了,这简直就差指着张智的鼻子说:
你啊,就是禽兽……
张智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再打断。
姚广孝继续说道:“杂术百家,皆是学问。若只通达圣人之言,却不知晓杂家之术,岂不是空言空语,言之无物,行之无物?若人人如此,大明巨舟如何泛海?”
“为官之道,为人之道,当博取百家之长,塑我形貌,壮我身骨,方可洞察分明,不致夸夸其谈而不知其言!”
“姚某认为,大明天下安稳繁盛,诸位坐享荣华,绝非四书五经之独功,而是百家学问,千家营生,六千万杂人勤勉之功!”
说完,姚广孝便坐了下来。
而此时,王绅还没有敲动铜锣。
台下陷入安静。
“诸位坐享荣华,绝非四书五经之独功,而是百家学问,千家营生,六千万杂人勤勉之功!”
一席话,振聋发聩,令人警醒!
文人只在乎自己的功劳,只认为自己是盛世的缔造者,可仔细想想,真是如此吗?
百家学问,如何不是大明的精彩?
千家营生,如何不是大明的繁华?
千万民众,如何不是大明之基石?
“好!”
不知道是哪个监生,高声喊了出来,随后,便是一片的叫好声,鼓掌声。
朱允炆微微点头,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对于姚广孝的能力,很是赞赏。
“皇上,此人大才,可入内阁啊。”
解缙轻轻地说了一句。
朱允炆看了一眼解缙,意味深长地说道:“无人举荐,难啊……”
解缙抬了抬眉头,笑道:“臣想,此番辩论之后,会有人举荐的。”
朱允炆不动声色,只看着台上。
张智被姚广孝一番话打压,但无法反驳,只好闷着一口气。
此时,轮到了次席陈性善。
陈性善起身施礼,直抒观点:“大明风华,自有百家杂术之功,然应分清主次,把脉沉浮。国子监监生修四书五经,则为天下读书人之主业,正如百姓仅耕其田而非行商,行商贩其货,而非亲耕其田。读书人自当钻研圣人之言,而非涉猎百家杂术。”
“以主为根,方可兴学格物,穷天地至理,以掌治国安邦之策。若偏行杂术,岂不是农从商,商为匠,匠入农,监生入百家?”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切自有定理、命数,不可违逆而行。否则,必主次不分,沉浮不定,天下人心躁动,难有太平!”
圣人无错,是谁错了?
在陈性善阐明主张的时候,李志刚、吴云提笔记录着什么,在陈性善坐下之后,两人将纸张传给了夏元吉,夏元吉扫了两眼之后,微微点头,便站了起来。
“陈侍郎所言看似在理,然则细细品之,问题极大。既然陈侍郎与张司业都认为四书五经应为主干,那夏某就很想知道,一日三餐,空有米饭馒头,却无百菜飞香,可有食欲否?树木空有主干,而无枝条,可活否?日月为主,若无星辰点缀,夜空可明否?”
夏元吉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对众人说道:“我等主张革新国子监课业,引百家入国子监课业,其目的并非夺四书五经之主位,而是意在百味入口,枝繁叶茂,星辰漫天。”
“诸位监生是朝廷未来之精英,可若只遵循四书五经,进入朝廷可便寸步难行。若日后你们进入兵部,便需懂得军制、训练、征调、镇戍、边防、仪仗、禁卫、驿传、厩牧、军械、符勘等学问,若进入户部,便需知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财政等事宜。”
“试问诸位,为官之道,治国之本,岂仅存于四书五经,而不涉百艺百家?若朝廷委派调查民情,农夫要与你谈论肚子的问题,而你却与农夫谈论孔夫子,岂不是贻笑大方?故此,接纳杂学,方可与农说农事,遇商谈利事,遇匠论技艺。”
众多监生反复思索着陈性善与夏元吉的话,似乎每个人都说得有道理,陈性善讲得没错,可夏元吉说得也不算错。
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为何却似是而非,对错难论?
到底是谁正确?
谁又是错误的?
众人迷茫。
便在此时,三席毛亨泰站了起来,喊道:“国子监课业繁重,学生日以继夜,不过是为研读四书五经,至此犹然难出大儒。若再引杂学入课业,岂不是分身乏术?庄子有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况于众监生而言,学百家杂术,又何用处?夏侍郎所言之人,并非是朝廷官僚,只是胥吏罢了!我等为官,只需坐镇中堂,指挥胥吏,而非亲涉一线寻农问商。胥吏精通百家,听中堂调派,自可完成治国之任务。为何我等要学百家咋杂术,浪费韶华岁月,空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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