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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让唐氏的甲兵进驻他的地盘夺权?

他忍声道:“这话不讲道理了吧,我的人犯了错,折损了贵号名声,我认。我敬娘子本事,想怎么罚,你说个数便是。兵甲入境——”

他说着,手指慢慢靠近案上的杯盏。

沈阶目光微动,姜娘同时手握刀柄。

簪缨先赫连袁一步撂下青瓷盏,锵然一声,如金切玉。

“宗主。”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点笑来,那一笑宛若雪霁初睛,却带着淡漠的寒意,“帖子是你下的,客是你请的,地方也是你选的。只是下一回若再想壁后藏人,做那摔杯为号之事,记得选一张不透光的布。”

赫连袁面色一僵,紧接着便听到身后接连响起扑扑倒地的声音,淡淡血腥气,从这间清雅的茶室弥漫出来。

一道神踪莫测的黑影回到簪缨身边,“主上,都清理干净了。”

“你——”赫连袁脸色惨白地爬起身,戟指向她。

簪缨仿佛不喜有人用手指着她,皱了下眉,“阿玉,一千五百人。”

沈阶神色低逊地道了声是。

地上的赵老板下意识吸气。

他在青州经营多年,自然打听到不少这位唐氏少东家的实力,莫是说一千五百人,便是三千人她也拿得出来。

而且,那可不是步战的兵力,而是三千骑兵连人带马,连那马都是具装披甲的,真列开阵势,可以直接冲杀三万卒子!

宗主道行再深,三万人,也就是他全部家底了吧。

他之前换米贱卖的勾当,自然是与宗主通过气,也是这位顶头的主子点了头,才敢这么干的,所获的盈利有八成入了赫连家的腰包。

当时他们只以为,唐娘子不过为了邀名,他们在自家地盘上做些手脚,唐娘子远在鸢坞,总不至于多双眼睛。

可没想过人家的耳目偏就这么灵通。

赫连袁举棋不定间,还是沈阶道了句:“宗主尽可放心,泰山郡还是你的,赫连家的钱质私库也还是你的,只是这郡里的人和规矩,要改一改了。”

赫连袁沉沉思索半晌。

他想起对方手握的四大堡帅,又想起这一年里朝廷连发三次檄旨,依旧没拦住唐子婴在青州稳稳扎下根,再想到兖州的竟陵王在对北朝的战事中连战连胜……最终颓然放下手臂。

罢了,既然他们答应不动他的私利,又何必硬碰硬。

他不甘心,可也当真碰不起。

簪缨站起,走前回身道了句:“茶不错。”

“桓台。”她步下木梯时,想起自身所在小城的典故,又定了定步。

姜娘随之停步,忠实地护在女郎身后,便听女郎清朗好听的声音道:“昔春秋齐桓公驯养战马之所。此处不错,正好做了戏马台,容我新征的兵伍跑跑马。”

赫连袁的脸色几乎要与土色比拟,终究说不出一个不字。

簪缨已经不在乎他如何想,红裾趺于履后,背手款

然走下楼去。

她早已知道今日出不了什么太大的波折,如今已不像她最开始来到青州的时候了,外来者要看地头龙的脸色,每走一步都要谨而慎之。

当她打通了义兄交给她的人脉,又相继或出资招揽,或游说合盟了几处大堡垒后,驻兵拓土,保境安民,便已成势。

余下几块有限的硬骨头,她不啃归不啃,一旦想吃下去,不过是所费功夫多与少的事。

楼下停在柳树外的马车,是云母盖檀香壁的驷架通幰车,车后还有扈役两列。

簪缨最开始入青州的时候,本拟低调行事,严兰生却教她此地民风彪悍,伏得小不如做得狠。

方才在茶楼,又一次证明其言不虚。

天下的道理一通百通,也难怪南朝廷忌惮小舅舅日复强盛一日的威望兵权,从去年起,便断掉了供给兖州的一切粮食军饷,试图压缩压垮唐氏这个后援。

簪缨抬头望一眼西北的湛湛青天。

今年是庆康二年。

她下下个月十七岁。

小舅舅在新来的信里夹了枝洛北红梅,告诉她他又克下了北魏几座关隘。

这样的年景这样的捷报,仿佛一切都不成问题。

问题是,留给她的时间。

簪缨登车后,并未马上回鸢坞,而是去了郡中一间盛名在外的佛寺。

此日正值上巳前后,因近一年北骑被竟陵王部曲牢牢摁在荥阳西线上打,自顾不暇,无从犯边,民生稍安,出门行走也方便许多,是以许多寺院都香火顶盛。

簪缨进入香雾缭绕的宝殿,有比丘接待。

她熟练地捏了个佛礼,素指纤长,庄严可观:“无归无趣槛外人,求见此间方丈,请教微妙佛法,恳受甘露法雨之泽。”

她入乡随俗,口音里已无半点江南软侬气,而是清朗流澈,如叮咚泉水。

这僧人从袍色上看资历应已不浅,道行却大抵不高,见了眼前年轻妙丽,姿韵脱俗的女郎,眼神不禁呆愣,又不敢多看。

听她所言皆沙门语,必是虔诚信众,比丘自愧此心不净,不敢怠慢,将人引入内殿中。

簪缨出门从来不戴羃篱,她那身衣着又显眼,周围许多上香的信众,便都看到这位扈从簇簇的华衣女郎。

因太过见之忘俗,众人不禁好奇议论起来,这是哪户大族的千金?

“穿红衣的年轻女子……”

有位居士想起什么,“听说一年前青州来了位爱穿红服的唐氏后人,当时带着兵来,好大的阵仗,还着实引起了一阵恐慌。然而人家的兵却是用来打胡子的,去年底还派兵击退了从登州海口登岸的水寇,这一年光景,比过去十年还太平。听闻那位娘子出行也是扈从成行,莫非是她?”

另一人不赞同地笑笑接口:“你说的那人我知道,便是在六郡设常平仓救济饥民的唐氏小东家嘛。那是什么人物,岂会来此闲逛?”

外头议论得热闹,不一时,簪缨便从另一道殿门出寺。

等在马车外的沈阶一见女郎冷凝玉露的眉眼,便知又是无功而返。

那“功”是什么,沈阶不知,女郎从未对他说过。

但他察觉得出,女郎到了青州后,才扎稳脚根,便开始利用闲暇不停地出入各处寺庙,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因女郎从前对佛法完全不感兴趣,却突然逼着自己一本本地阅读佛经,只为和寺里的老和尚说得上话。

女郎甚至已经会认一点梵文。

可她身为骑军之主,各大堡主的纽带,唐氏的东家,兖州部曲的后盾,要处理定论的事情层出不穷,闲暇时光明明也不多。

那片清幽的香风近前,沈阶压睫垂眸,骨节分明的手为女郎掀开车帷。

簪缨在里头,才跟禅师硬着头皮扯了一大套云蒸雾绕的机锋,这会儿神思还有些不属,上了车,方醒神,探出两根玉指挡了下帷子。

她促狭人时眼波已无娇意,然那清湛的眼神一抛,自成风采:“又做这种事,不怕严二郎笑话了?”

比离开豫州时长高半个头的沈阶没有抬眼,声音自然:“女郎辛苦,阶只是举手为女郎打回帘。”

簪缨失笑,由得他去。

撂下车帷后,她轻轻捏了下眉心。辛苦么,无论是治事还是寻药,习惯了,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再辛苦,哪能比前头打仗的人更难。

她虽还没找到佛睛黑石,也不算全无长进,至少知道不能像从前那样,入庙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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