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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选错人,阿易啊,你总是一针见血。”
沈方易只是淡淡地说:“那不是难调查到的事,我既然来了,总要做些准备工作。”
“你一定也觉得我很荒唐。”沈二爷爷看着沈方易,这样判断着。
“的确。”沈方易承认,“那不像您的作风,您也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既然你去查过了,那我也不瞒你了。说起来,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摄影师。”
沈方易:“是,自然风景的旅行摄影师,十年前,为了拍摄流星坠落的天象奇观,不慎从悬崖上摔落而亡。”
沈二爷爷听完沈方易如此单刀直入,对着那壶淡淡地摇了摇头:“死亡是困不住她的。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无论什么都困不住她,能困得住的,只有我而已。”
沈方易在那儿静静的听着。
故事开始的语调是遥远和沉重的,冬日暖阳下,他回忆的过去跟眼前的水汽一样氤氲。
沈二爷爷和那个女摄影师相识在一次远洋贸易的路途中。他遇上了外匪,货物丢了,钱财也没有了,在语言不通的国度,他支起个摊子,在骆驼马蹄下乞讨。
所幸他遇到了她,在异国他乡里她孑然一身地出现,脖子上挂着沉重的相机,腰间总是配着一把小刀,在沙漠里行走的时候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带着希望的驼铃。
他们一起在沼泽地里杀过一只吃人的鳄鱼,一起在星空下河畔边真实的看到过漫天的萤火虫,也同为他联系上从前的商队而举杯庆祝……在尼罗河的河谷里,在那个稻田丰收,河床肥沃的地方,他说她就宛如一只白色的蝴蝶,绕着尼罗河从沙漠飞到绿洲,也飞进他的心里。
“联系上商队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要走了。我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做到自己给身后的人许下过的承诺。”
沈方易这才插话到:“您就没有想过,带她回来。”
“想过,但是她从来都属于高山,属于大海。而我,属于身上的姓氏——”
沈二爷爷转过身来,阳光悄悄地从他身上慢慢地溜走,“这一点,我相信你明白。”
“当年的沈家风雨飘摇,你太爷爷是需要化敌为友的,而我作为他选中的人,必须那么做。你二奶奶出身名门,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所有的优待,她值得一个良好的,保障的,稳定的婚姻。”
“那你们——”
未等沈方易问到,沈二爷爷就说到:“我对婚姻秉持忠贞,我和她,不曾再有联系。”
未了,沈二爷爷又长叹一口气说:“阿易啊,可是我老了,老了老了,就容易怀念过去。”
“当年我在非洲,染上传染病的时候,命悬一线,她一边四处求医,一边又说她一定要死在我前面,失去爱人的感觉一定比自己死亡的时候还难受。她倒是说到做到。”
沈二爷爷说到情深处,一度哽咽:“谁知这辈子,却是死生不复相见了。”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阿易啊,我以为,我不会有遗憾的。”
“这辈子,我站在父辈的肩膀上,接过火炬,去往更高的地方,去到更远的地方,我贪慕富贵,也沉溺虚荣,更向往权势,商场浮海争斗,直到半个月前,我依旧为那些事,殚精竭虑。”
“可是偏偏半个月前,我有一次梦到她,她站在那尼罗河河谷的花海里,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我从梦中惊醒,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抱憾而终。”
……
等到沈二爷爷说完的时候,长长的夕阳光已经悄然从他身上离开了,院子里原本被冬日阳光烘暖的花草植物此刻都焉哒哒地垂下脑袋去,阴冷的北风嗖嗖地从脚底升起,席卷走枝头凋零的黄叶,落入红墙外头的车水马龙里。
沈方易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意外地撞见这个秘密,却也明白,不只是他,就连沈二爷爷自己也明白,他那荒唐的愿望不过是压抑许久的情感在人生的某一时段突然爆发。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吧。
不是五年后,不是十年后,而是在当年华老去,光景不在的某个日暮垂垂的黄昏,心突然猛然地一疼,然后无边的怨恨和后悔如海浪般的袭来,裹挟理智后只剩下荒唐的冲动。
茶凉了,喝完了,沈方易起身。
“阿易——”沈二爷爷叫住他,“你能替我,去拿个东西吗?”
“您说。”
“她跟我说过,她要是拍到极光了,就做成胶片,捐给昌京大学的资料陈列馆。”
“那她拍到了吗?”
“我不知道。”他微笑着,“我从前,从不敢赴约。”
“不过我想看看。”
他一字一句重复道:“我现在,真的很想看看。”
拿到昌京大学资料陈列馆的那些摄影作品并不是难事。
负责资料馆的张老师是沈二爷爷的故知,也认识沈方易,他把那叠资料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吹了吹外面的一层落灰,细微的尘土在档案室狭窄的窗口光下纷纷扬扬地落下,似是抖落一场陈封已久的积雪。
“终于来拿了。”张老师把东西给沈方易,“他要再不来,我都要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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