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长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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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迷路滞留在千岛长歌,意外赶上了盛名在外的文期酒会。不同于他所熟知的江湖中的刀光剑影,这一隅江南水乡的平和竟让他有种身处世外桃源的逸乐。虽不太通文墨,侠士却也学着在热烈的气氛中同其他年轻士子来回唱和,甚至多饮了几杯新醅的桃花酿,入夜后趁着醉意偷偷爬到怀思崖看月亮。
可他刚踏足崖顶,迎头便撞上了一道裹挟劲风的琴音。冷汗顺着面颊滴落下来,侠士待稳了身形低头向音声响彻处看去,落入他眸中的身影正是崖下亭内面容警惕的杨青月。
侠士本就是不速之客,只是学了那些文人的模样去做些做些吟风弄月的风雅事,借着颇为自傲的轻功去攀上长歌门的最高处,却没曾想会与忽然出现的陌生青年狭路相逢。侠士躲避琴音时颇为狼狈,步伐踉跄中怀里藏的酒瓶顺势跌落,颈口碎裂,醇厚的酒香也随之散逸开来。
“我只是……想上来饮酒赏月而已,你……又是什么人……”
侠士看着破碎的酒瓶满腹委屈,弯下腰去捡拾那些碎片。但很快他面前蓦地落下一片阴影,那个青年背着一把素琴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侠士身边,同样俯下身拾起残留酒液的瓶底作盏,轻轻放入他的手中。
“……还剩了一些,下次我补偿给你。”
不同于琴声的杀伐之气,青年的嗓音中正温和,还有些隐隐的歉疚。月色皎然,侠士再度被酒意蒸得头脑昏昏,也不去在意这个陌生青年的来路,大剌剌盘腿坐下来,向着月亮举起那爿残盏,摇头晃脑地吟起了白日新学的诗句: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欲停杯……一问之!”
听到侠士念起这首诗,青年的脸上泛起笑意,从善如流地学着他席地而坐,将琴置于膝头,听他磕磕绊绊地继续将诗句吟下去。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
才第二句,侠士就已经记不太清了。青年笑了笑,顺着接了下来:“月行却与人相随。”
“哦,对!”侠士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手上的酒盏也随之抖了抖,洒出几滴酒液如同晶莹的雨露淅沥地落在衣角上。但很快他又心虚地收回了手,面色惭愧:“我后面确实没太记住……”
似乎早已猜到侠士会这般说,青年随意地拨了几下琴弦弹出一片泛音,将这首诗简单做了个结尾: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而后,他抬手举起身侧的另一块碎瓷与侠士手上的残盏轻轻相碰,似是敲响了一片铜磬,发出清脆凛冽的声音: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侠士虽然迷迷糊糊,但在看向微笑的青年时,心脏却忽然停了一拍。盏中的明月随着漾起的水纹温柔地碎成了一环环的同心圆,正如侠士此时的心绪,清清浅浅地潋滟开来。
等第二天酒醒后,侠士才知道昨晚自己闯的那座山崖是长歌掌门家族所居之地,而那个陌生青年正是昨日酒会上门内弟子们谈之色变的大公子杨青月。自然,他们二人间戏言般的约定也并未作数,侠士落荒而逃远离了长歌。之后虽与他偶有往来,却再也没人主动提起那只破碎的酒盏,和那晚皎净到令人落泪的月光。
再后来,便是当下。
寒暄之后紧接着就是盛大的宴席,气氛竟与当年的文期酒会不相上下。为了避开龙君夫妇和两位公子,侠士把自己变成了个勤劳的陀螺在众人之中旋转着,有弟子说他有恩于洞庭不需要如此劳累,侠士只是敷衍地点头应和,手上活计根本没停。
可侠士却未曾注意自己的身后,始终有一道隐忍不发的目光寸步不离,如同一道烛火与映在壁上的倒影形影相随。
华堂曲宴,密友近宾,兰肴兼御,旨酒清醇。宴会的主角自然是泾河归来的洞庭长公子,只见他换了称身的黛青衣袍,穿戴着绣了翠竹暗纹的璧色披帛,倦容之上还有平和的笑意,正捧起杯盏和其他人说着话。洞庭二公子,也就是钱塘君坐在正席右侧面容严肃,除了礼节性地回复外无声地喝着闷酒,似是在思考其他的事务。侠士则是被簇拥着坐到了中堂的一旁,意外地正对着兄弟二人的席位。
宴席之中,总是有人主动找侠士敬酒,顺便聊一些关于大海之外的故事。这时侠士才知道,除了可以化为龙形的龙王一家,以及作为龙宫守卫的那些蛟类,其余竟无人能够踏足岸上一步。侠士这般出海入海易如反掌的“神仙人物”,又有一副好脾气,对于年轻的弟子们来说自然是好奇大于敬畏的,所以很快侠士就被围得里一圈外一圈。年龄小的弟子穿过桌底趴到了侠士膝盖上,年龄大的弟子虽然眼红离侠士近的位置,只好努力端正坐姿靠着桌沿坐了下来。
龙君杨尹安看到侠士那里热热闹闹的景象心中高兴,乐呵呵地喝了口酒。阶下的钱塘君杨逸飞也同样端起杯子,但他转身向杨青月敬了酒后仰头一饮而尽,似乎心中藏了许多话。杨青月看在眼里,也敬了杨逸飞一杯酒,低声询问道:
“阿弟,怎么了?”
杨逸飞将酒杯捏在手中,沾染了醉意的眸子眯起望向侠士那边,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大哥,你觉得他……如何?”
此刻的侠士正被一个小弟子的刁钻问题难住,挠挠头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绯红。见侠士被问倒了,周围的弟子们便笑出声来,有些甚至起了坏心思撺掇他自罚三杯。侠士见逃不过,举起双手示意认输,垂头丧气地斟满面前的酒杯时正巧和兄弟二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撞上,脸颊便红得更厉害了。
“……是个难得的好人。”杨青月也被侠士困窘的表情逗乐了,嘴角噙了极为难得的笑意。而一旁的杨逸飞将自己大哥这副不自知的温柔模样看在眼里,又默默喝了一口闷酒,瓮声瓮气地应道:
“好,我知道了。”
待宴席接近尾声,堂中满是醉倒的弟子。洞庭龙君和夫人因为年事已高先行离席了,只剩二位公子端正坐在席间,看上去没怎么醉,或者说让人无法分辨到底是否醉了。侠士则形象不佳地瘫倒在面前桌案上努力眨着眼睛维持清醒,因为被漆器硌到下巴被迫摆正了脑袋,嘴里嘟嘟囔囔:
“奇怪,这是哪里……”
而他模糊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正是杨家兄弟二人。侠士笑嘻嘻地伸出手在空气中描摹两人的轮廓,一边比划一边小声说:“怎么还能……梦到你们啊……”
瞬间,一股劲风裹挟着海水的冷涩将侠士激得浑身狠狠一抖,他慌张环顾了一圈后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之处,脸色一下子垮掉,不住地向对面二人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喝醉了,没有冒犯你们吧。”
钱塘君杨逸飞“哼”了一声,开口便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大哥淑性茂质,奈何所托非人,不幸见辱。岂不闻‘使受恩着知其所归,怀爱者知其所付’,既然他觉得你可托付,那我就自作主张,将我大哥许配给你!”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使得堂上堂下尽皆震惊。那些尚存清醒的书童侍女和弟子们一齐望向侠士,只见侠士瞠目结舌,头脑空白许久后极度惶恐地站起,拼命摆着手的同时甚至差点撞翻桌案摔倒在地: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见侠士态度坚决,本就不满的杨逸飞拍案而起,浑身向外散逸着极为可怖的威压:
“难不成你是看不上我大哥,只因他曾经许配过人?!”
钱塘君骇人的龙息铺天盖地般将侠士笼罩,几乎逼得他透不过气来,面色苍白地环顾着四周。而目下所有人都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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