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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亮得犹如星子落入其中。
陆离在初见的记忆中行走了许久,最终,他来到她的十年之后。
——记忆是多么神奇的一个东西,明明在十年之间她受了那样多的苦楚,从她的记忆看来却又如此轻描淡写。而十年之后那个明媚而潮湿的清晨里,她的记忆又再度鲜活起来,犹如十年之前那样炙热而张扬。
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世人身上呢?
那是离一个南方城镇仅隔一个山头的山谷,山谷前是一方广阔的平地,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从山谷前流过。气候温润,正是一个阳光正荣的春日。
一座简单的小院依山傍水地建着,在露水尚未被阳光晒干的时候,院子的主人已经起身。此时的初见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白皙的肌肤,瘦尖的脸颊,她穿上一套干净的灰色短打,将袖口和裤腿用布条扎了起来,尔后麻利地束起头发,接着从水缸中舀出清水来洗脸做饭,趁着饭在灶上焖着的功夫,她准备去远处的蜂箱那里看看,或许还可以顺道采几把野菜来。
拿过纱罩,姑娘才拉开门,就感门后似乎靠着一个什么东西,狐疑地拉大门缝,一个血团顷刻间躺倒在地上。
“啊!”低低发出一声惊呼后,初见随即冷静下来,她蹲下来扶起那人,想是途经此地的路人遭遇了什么变故,才引得这一身鲜血,来寻求帮助的时候体力不支终是靠在了自己家门前,但愿他还活着。
“喂,你醒醒……”正打算伸手去推那人,却在顷刻间生生顿住,她雪白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尔后竟是半天没动。
如今的天气里,似乎没有人再会穿这样厚重的白色大氅了,而裹着大氅的那个人,脑后一团血污,似乎已经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一切,显得那样熟悉。
初见感觉自己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她颤抖着手终是抓住了那人满是血污的大氅,尔后轻轻将他翻了过来。
苍白的脸,淡淡的眉眼,紧紧闭着的嘴唇……
记忆终是又重叠在一起。
在那个雪之城里,透过重重已经模糊了影像的人群,那张有着温文眉眼的人蹲在街那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跟我走,好不好?”
她的伯远,从十年前那个夜晚化为乌有,却在十年之后,出现在了这里。
初见低低啜泣了一声。
——她感知到,他尚且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再是顾不得许多,初见扯开一件衣服,将伯远的伤口包扎好后,从枕头下寻出她所有积蓄来。
“等我,我去给你叫大夫来!”少女说着攥着银钱,朝镇子跑去……
她等了他十年,她本以为她会就这样一直等下去,毕竟生人是等不过死人的。所以上苍对她多么眷顾,又将她的伯远还了回来。
那个满世界中,独独会对她好的伯远。
再后来,镇子里的百姓都在传,山那头养蜂的漂亮姑娘嫁人了,嫁给了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只晓得对太阳笑的傻小子。
半杯因果
“陆离……”
伴随着一个柔媚的声音,一个只手轻轻覆在白衫男子的眼睛上。
“醒来。”
那是老板娘的声音。
陆离伸出手,随着手环的叮当作响,他抓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继而将其轻轻拉开。
他睁开眼睛,看见那美丽的女子正坐在自己身侧,她托着下巴,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从陆离的角度看来,正可以看见她发髻上那朵水灵灵的花儿,以及眼下那颗状似泪滴的痣。
陆离随意看了一眼周遭,这家无名酒肆一如他喝酒之前,陈旧古朴,光线昏黄,只不过,客人全全都离去了,如今只余他们二人。
“你这一觉睡得可是久了,都快到我家小店打烊的时候了,”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微微一笑,又道,“你是不胜酒力,还是,那孩子的记忆太过吸引你了?”
陆离垂下眼眸,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将他浓密的睫毛拉下长长的一道阴影。
许久之后,白衫男子才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瞳仁不同往日,竟呈现出明亮的金黄色。
那奇妙的瞳色更衬得他苍白清秀,隐隐透出一股子睥睨众生的高傲神态来。
“怎么?”见他这番奇特的模样,老板娘也不吃惊,她又换了一个懒洋洋的姿势,“你露出黄金瞳来,是打算为了那个不相干的世人同我打一架么?我便老实告诉你吧,我以记忆为食,那孩子的记忆是上品,即便你要动手,我也不会吐出来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陆离的声音此刻阴沉得吓人,他闭上眼睛,许久后又睁开,瞳色已然恢复纯黑。
贪嗔痴恨,这些情绪一旦出现,他便会保持不住这幅世人的模样而露出本相。
突然间,陆离开口,轻声唤道,“昙儿。”
老板娘一直带着轻佻笑意的脸僵住,她眼中盈盈闪动,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这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子——这个略显亲昵的名字,上一次叫来,还是他未被捆上诛仙台的时候吧?
有些微微触动,老板娘却没有应声。她看见,陆离将手搭在额上,声音中带着些许懊恼,“这所有因果,都是我造成的。”
“果然如此,她的命运里沾着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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