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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知道她把消息托人转达给姐姐的时候,表情立刻难看了起来。
“你是怎么想的,艾斯特莉?”妈妈这样质问她,“你想再让你姐姐把那个人招引过来吗?”
艾斯特莉没有说话。她很年轻,还处在精灵们称为“幼苗”的年纪,但她自己觉得她已经没有那么年轻了。她已经长大到领悟了家人间这样一个相处诀窍:对深重的隔阂保持沉默,避免争端的爆发,而不要去引爆争端。当然这样的沉默的基础是,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妈妈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姐姐回来这件事是不对的。
她知道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上一次她姐姐回来时那个人也一起过来了。妈妈还有别的和她差不多身份的精灵都恨那个人,都觉得少见到那个人一次就是一种幸运。他们觉得是她姐姐把那个人“招引”过来,害他们多见了那个人一次——可这想法是多么荒谬啊!到这里闲逛本就是那个人闲暇时的消遣之一,怎么能怪到姐姐头上去?
爸爸是他们中的少数派,不为这件事谴责姐姐,反感姐姐回来。不过另一方面艾斯特莉也知道,爸爸之所以不责怪姐姐是因为爸爸除了恨那个人外,还非常害怕那个人。他的怕让他不敢有任何责怪。
“艾斯特莉也没做错,”爸爸说,“如果温瑟尔知道卡狄莉娜缺席,大概也会觉得遗憾……而且我们一家人也好久没有团聚了……”
但爸爸之所以选择开口而不是像她一样保持沉默,是因为爸爸害怕他不说点什么尽快把话题扯远的话妈妈就会开始骂起那个人。每次听到别人骂起那个人,即使那个人明明不在场,爸爸也会露出和那个人在场时一样胆怯的表情,好像他被下了诅咒,听到对那个人的辱骂就会令他感到痛苦,哪怕不是他在辱骂。
“温瑟里斯才不会遗憾卡狄莉娜错过他的葬礼——她一心只向往给那个人当宠物。”妈妈冷笑着反驳说。
可是我们所有人都是他的宠物啊?年轻的精灵心想。她受不了继续沉默地听妈妈对姐姐不公平的指责了。她站起来,决定去外边转一圈。
她在幽暗的林中漫步,漂浮的魔法火焰照亮了她周围的路,让树林看起来不再像它纯粹陷入黑暗时那样诡谲可怕。她在这还算漂亮的火光中继续她刚才的思索:我们所有人都是他的宠物。
魔界所有非魔族都是奴隶,都是用来用的,但白沙林的精灵不是——准确点说的话,不全是。传统上魔族带回活的战俘只是为了补充奴隶,但那个人当初带回像她妈妈和爸爸这样的银发的精灵不是为了补充奴隶。他特意建出这个地方,特意把银发的精灵们放进这里,特意让别的精灵奴隶们也轮流到这里居住——这里的精灵们是用来看的。在这圈篱笆里,精灵们可以随便做他们任何想做的事,特别是那些在别的地方会被鄙薄是“奴隶愚蠢的习俗”的事,因为他喜欢看这些。只要不跨出那圈篱笆,不突破那个结界,在这个聚居地,他们不用受魔族的奴役和鄙薄,他们自由而安全。
妈妈每次讲到当初这个地方还没建出来时,那个人是怎么洋洋得意地和她说起他的构思,总要恶狠狠地啐一口,然后向她们揭露这散发着骗人光晕的说辞下,那腐烂黑暗的真相:这个聚居区是一个囚笼,庞大的囚笼,他把他们关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方,像对待牲畜一样对待他们。这暴君逼迫他们繁殖出他喜欢的“品种”,逼迫他们表演他喜欢的精灵式的“生活”。他在做的并不是给他们尊严、自由、安全,而是一种令人发指的罪恶,残酷的统治。
但是在魔界土生土长的精灵们看法很不一样。他们就像惆怅吃不了的珍馐会坏掉不能再吃了一样,对她说起:要是有一天卢克西乌斯大人死了,这里会被拆掉。为什么?因为运行这个结界会消耗很多魔晶,固然主人觉得喜欢就是值得,但全魔界只有卢克西乌斯大人这样的主人才会喜欢这样。这里是多么安逸啊——虽然我们不像你们这些被偏爱的“银发的”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但每年轮班到这里住上几个月也非常幸福了!走出篱笆的话每天就是在工作——当然也是有休息的时候啦,日夜不休地工作会缩短奴隶的寿命,对他们魔族来说是一种愚蠢的铺张浪费。但你想象一下就能明白,只被给予一点必要的休息和保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而且还能自己安排何时休息的日子,两者可是天差地别!
不过——他们又会补充说——像你姐姐那样让卢克西乌斯大人迷恋上又是另一回事了。卡狄莉娜在那边没什么工作要做,日子过得相当悠闲而且特别舒适,几乎不能说是奴隶而算是半个主人了。不过我们中的大部分可没有卡狄莉娜那样的幸运,能过上那么幸福的生活——
幸福,妈妈恨这个词。妈妈恨姐姐,不仅是因为姐姐现在很“幸福”,更是因为这“幸福”是姐姐主动追求来的——姐姐花了很多心思让那个人记住她,让那个人带走她。我的女儿怎么能去谄媚那种东西?妈妈在姐姐离开的那一天,愤愤不平地这样低语。
但是妈妈从来不在爸爸不安地打断她对那个人的辱骂时,愤愤不平地对他说:你为什么要无时无刻都让自己被对他的恐惧所支配?妈妈不恨爸爸,因为——这是有一次她对别的精灵表达她的困惑,对方给出的回答——他现在不能抵抗的恐惧是当初他勇气的代价。
据说,你父亲是那个人俘获的所有战俘里最坚韧不屈的。那个精灵告诉她,并进一步解释了最后那个形容词具体的内涵:每次他见到卢克西乌斯大人都要说出许多辱骂,比你母亲现在会骂的话更凶狠,比你从小到大听到过的所有难听的话都更难听。就是因为他坚持这样的态度坚持得最久,他经受的酷刑也经受得最多。即使他后来不再骂了,像别的战俘一样变得萎靡且沉默,卢克西乌斯大人仍然很喜欢折磨他。最后你父亲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恐惧永远留在精神里,伤口永远留在身上。他在天气变冷时咳嗽,在情绪激动时咳血——嗯?不不不那不是他在战场留下的旧伤,而是在刑架上。唉,真可怜啊——纯粹的酷刑比强奸要痛苦多了,就算是对我们精灵,只要你找到诀窍性也不总是那么痛。但酷刑的唯一目的只有制造痛苦。
她得说,有时候她像妈妈一样,对这里土生土长的精灵自然而然说出来的一些话感到反感。只不过突然问她为什么反感的话,不像妈妈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一会,她讲不出来什么。
妈妈喜欢会对那些话觉得反感的她,觉得这样的她才是自己和她爸爸生的女儿,是真正的“精灵”而不是“奴隶”。
她很难告诉妈妈,当她同那些在她眼里同样是真正的“精灵”,和他们一样脖子上戴着禁魔环的被俘虏的战俘们闲聊时,她也会对他们自然而然说出来的一些话某感到反感。比如有一次她听见两个这样的精灵说起:魔族,野蛮,落后,这样的劣等文明总是格外喜欢侮辱雌性——我宁愿作为战士被折磨被鞭打,哪怕成为丹尼诺尔(这是爸爸的名字)也好过现状,变成了一个欲望的客体被强奸被强制受孕。
她到今天也说不出她到底为什么在听到那两个精灵说出这样的话时,感觉是那么不舒服。她知道的只是,那一刻她想到:妈妈和爸爸私下里也会辩思起这个问题吗——他们两个究竟谁的境遇更悲惨?然后她发现,她非常非常希望他们没有。她非常非常希望,他们私下只是像她看到过的那样,握紧彼此的手在林影中散步。
蹑手蹑脚回去的时候,妈妈的不快似乎已经平息,见她回来,没有和她再提姐姐的事。或者妈妈只是没有留意到她回来了:妈妈和爸爸坐在一起,正出神地望着客厅中间放着的“遗骸”。
她同母的半魔兄弟温瑟尔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他周围显然没有在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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