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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一早,韩宏义叫了客房早餐,流萤头一回在床上吃东西,那感觉可说是既奢靡又不安。

小时候家中老人常说,在床上吃东西会生蛆,那蛆生出来就认人,谁吃的,就将谁咬个肠穿肚烂。

韩宏义倒是笑笑,说那都是骗小孩的话,让她别信,还说洋人都这么享受。随后便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亲自拿了面包抹上果酱去喂她。喂着喂着,就变成了口对口的喂法。

流萤最终还是没能“享受”完这顿早饭,就得知她醒来之前,韩宏义已经打发迎春去餐厅用餐了。

“那、那岂不是,她见到你了?”

韩宏义耸耸肩,“我应的门,她自然是见到了。”

瞧她害怕的样子,韩宏义心里一酸,问道,“你不想让她见到我,是不想让她知道咱们的事?”

流萤被问到了关窍,小脸一白,她确实不想,迎春怎么说以前也是二房的人,又与韩俊明有旧情,她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

韩宏义抱着她,颈项交错,垂下视线又追问了一句,“若我是别人,你也不想让迎春知道吗?”

“什、什么别人…别瞎说。”

韩宏义搂得紧,流萤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喃喃解释道,“我没有轻慢你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二房的人知道太多,迎春跟了韩俊明这么多年,你知道的…”

流萤没了胃口,韩宏义也不再追问,哄着她再吃两口,便安排送人回去。

一路上迎春坐在前排,没有旁的表示,直到回了院子都没有显出什么异样。

流萤倒是如坐针毡,一直端坐着,生怕露出什么不妥的举动。

她看看韩宏义,一脸的轻松自在,还想去握她的手。

流萤自然是没让他得手,韩宏义也没再进一步,只笑着坐好。

流萤红着脸,觉得自己掩耳盗铃显得很蠢,可也还是要维护着这层窗户纸。

到了别院,迎春很有眼色地回了屋,韩宏义也没有什么遮掩,跟着流萤回了房。

“你、二少爷不避嫌吗?”

流萤多少有些介意,她昨晚未归,今日韩宏义送她回来,必然十分招眼。恐怕现在已经有人去报给大太太了。

韩宏义全然不在意,一进门就将流萤抱住。

“她们若是知道了,我便带你走,咱们去外头住,只你和我。”

流萤任他抱着,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心里却也揣着沉甸甸的心事。

流萤仰着头,越过他的肩膀望着天花板。

“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我…”

流萤搂着他宽阔的背,仰起头去吻他。她没有反驳,也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韩宏义愿意带她走,这固然是好的,可这谈何容易,他现下住在军部,总不能将她也带入军中,去外头住不难,难的是她如何走出韩府的大门。

韩宏义热情的回应,流萤能感受到那炽烈的执着。

“哈…二少爷…唔…不要…”

他想要加深这个吻,可流萤却在喘息愈加强烈之前放开了他。韩宏义也不强留,流萤的主动,总是能让他心里痒得厉害。

流萤红扑扑的小脸就在眼前,韩宏义垂首,贪恋地抚摸她的嘴唇,朱唇被拇指推起一个鼓包,红艳艳的,又纯又欲。

任谁也瞧不出这样的一张小脸,这样清透可人的一个女子,昨晚会被他弄成那般模样。

他直视着她眼底,轻轻地唤。

“流萤…”

“嗯?”

说起来,是他动心在先,想要送她礼物,想对她好,看她惊喜,令她嬉笑,感受她身子的柔软与奔放。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一步步被他拉进了这样一张情网,她这样一个循规蹈矩的又胆小的人,现如今走在钢丝线上,是什么支撑着她,给的她勇气?

她对大哥,大约是被迫,对自己,却主动得多。

韩宏义自然期望她倾慕自己的优秀,在眼中自己远胜于韩正卿,可冥冥之中却有不安。

他想了一想,问道。

“你…喜欢我什么?”

闻言,流萤笑了,“二少爷这话,说的像个小媳妇。”

韩宏义面上略略一红,“你说是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我才这样矫情。”

流萤心里一暖,进而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你等我一下。”

流萤反身进屋去,韩宏义没有等在原地,也跟了过去。

流萤打开床头的樟木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床上,最后撅着屁股从箱子底拿出一条米白泛黄的围巾,羊绒的质地,边角有些污迹,细瞧过去那污迹是被搓过几遍,发着陈旧乌青。

流萤将它交到韩宏义手上。

“物归原主。”她说。

韩宏义拿着这围巾,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这个老伙计又回到我手里。”

流萤拿起它给韩宏义围上,小手拽着围巾两侧勾着他弯了身子。

唇上湿漉漉的吻,她踮着脚亲他,吻得十分克制,如同还了一个多年的心愿,将自己献给命运般的虔诚。

“那天你让我上车,又将它给我,许是觉得我冷…其实我也是冷的,但挨着你坐,心里就是暖的。”

韩宏义由她圈着,垂下视线问道,“当时叁姨娘还没入门,那时你才多大,怎么知道那就是我呢?”

流萤依偎在他怀里,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听见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每一声都砸在她的心房上。

“我就是知道,因为你是韩府上最好的少爷。”

韩宏义握住她的小手,拨开她的拇指,在一侧的围巾边缘找到绣着洋文的标签,他将那个东西翻开,在那底下有一个丝线绣着的义字。

“有一阵子糖酒王家的孙子被人掳了,那阵子,母亲将我所有的衣饰都做了标记。”

流萤惊奇地抬头,眼中似有无数的星星,“我竟都没有发现。”

韩宏义笑着说,“当初我嫌弃这标记丢面子,怕被取笑,母亲便做得十分隐蔽。”

“大太太心灵手巧。”流萤又亲了亲他,摸着边缘发黑的污迹解释道,“这地方我洗了几次,都没能洗干净。”

“无妨。”

韩宏义的脸越发的红,这围巾当真是暖。

他告别流萤出来,钻进小汽车,将围巾丢在后座上,而后靠着椅背,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来。

少时,韩宏义早早离家念了军校,每每回家大哥要么在受罚,要么在受训。

有一回天寒地冻,他瞧着大哥跪在雪地里,何管家在一旁看着时间,问了问才知道还要再跪上半个钟头。

他不敢劝阻父亲,便将围巾摘下来交予何管家,让他给大哥围上,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他当时已经成年,不愿意母亲再拿自己当小孩子一般,嫌弃的同时还做了顺水人情,没想到大哥会戴着它上街,还有这样一场际遇。

韩宏义苦笑,流萤的义无反顾源自一场错认,他是光明磊落的性子,在见到那围巾的瞬间,却只想将这东西连同那份错爱一同昧下,将真相掩埋,永远都不要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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