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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当时为国师,有殊荣,坐得近,将蓝谨的话听来,几个晚上没有合眼。原来蓝谨说:
“殿下,知岁身体不适。”
晏待时回神。
他已经在抚摸画卷了。
耳边是询问与嘈杂的作答:“如何不适呢?”“生冷,又昏睡,似乎不适应我国开春的气候。”人声渐渐曲为公冶千年的临别语:“我也将所有事都告诉你,如今你是全知的人了,全知的人最沉重,常常寸步难行,祝此行顺利。”
楚王已随宫人去,旋室剩晏待时一人,暂时不用备马。
文鸢病了。晏待时夜里看她,她刚刚睡醒,苍白脸色。
翻窗的高个子吓她一跳。苍白才转红。
“恩人。”文鸢将手脚都放规矩。
从饮酒那日起,两人没再见过面。文鸢似乎想通,不急着向楚王摆明身份。晏待时也就专心去找武库,却不料她已经变得这样虚弱。
“难受?”他高,俯身才能看到文鸢的眼睛。
文鸢眼里有一点哀情:“其实我没事,身体能熬过深冬,怎么会度不过早春。只是与王兄生活……”她住嘴,小心翼翼地看晏待时,怕他不耐烦。
晏待时明白了:兄妹间的情爱让文鸢吃不消。
他自责,屈膝向她:“保重。”同时决定不休息,今夜就去最后一郡。
走前,晏待时试文鸢的药。
王国医官不知文鸢的经历,开的药强,多吃无益。
晏待时尝了一口,品出药性,之后一饮而尽,让文鸢明天去向医官坦白体弱。
文鸢捧着空碗,模样有些可怜。
“恩人,”见晏待时不留行,她赶上,“我向医官坦白,恩人能否向我坦白?你与息大人究竟如何打算?我已经不急于表明身份了,如果是恩人要求,我便继续待在王兄身边做知岁!但我想知道,我与王兄在等什么?后事会如何?恩人曾说过的,息大人为保护我,也为保护王兄,那是真话吗?”
晏待时这样高大的身量,被才到胸口的文鸢追问,慢慢退到窗缘。
一人的诚挚可以让另一人不自如。晏待时就不自如了,总觉得自己在对幼子说谎。
他看看文鸢。文鸢小口换气,衣裳起伏,空荡荡的。
这是顶着乱伦的压力养出的身体,已经与灵飞行宫时一样瘦弱。
全知的人最沉重,常常寸步难行,你就陪你的王兄,暂时不要听了……晏待时狠心离开,将文鸢丢在骤起的夜风里。
他驰骋,到踏遍最后一郡的土地,仍旧没有收获时,才在雷云下勒马。小片浅滩倒映整片天空,东方天亮,楚国天阴,被晏待时纵马过,践踏成一滩浑水。
他回郢都,在王居脚下仰视楚王宫。
路过的都人大声慨叹:“我君带心爱的女子去了云梦。”原来是前些天为文鸢病所耽误的出行。
晏待时这次不跑马,一路走一路听。
人言里有朝天的龙凤,对鹿与对树,执辔骑虎的毕宿星官,以及为众生簇拥的男女,两人还羞涩,由伏羲与女娲连绣车仗载送,向西方的云梦去了。
都人总结:“我们有幸看到,两位都是至人,十分相配。”
晏待时翻身上马,加一鞭。
他烦闷,为找寻武库无果,还为了别的,回宫正好碰上同样烦闷的年恤。
这位与楚王同龄的青年性格好,但在一件事上耗费一整天,终于没耐心了:“啧,怎么都找不到!”
王宫丢失一块南威石。负责保管的年恤很自责:“南威石原本是送给知岁的礼物,如今丢了,害得她空手去云梦,我也真是。”
他动员宫人寻找,又请来郢都左右官遍查沟渠和排水,甚至去翻垃圾。见到晏待时,他勉强精神,请将自己举起,看一看梁椽。
“梁上也没有。”年恤下地,帮晏待时整理衣物,“宝石总不能钻入地底,难道我要刨土?”
晏待时静静地听,不知想到了什么。
是夜,王宫亮灯。
年恤承诺众人,下漏过十刻,还没找到南威石,就熄灯睡觉,却被骂:“自己的错,要大家担待!”
楚人们在地上追逐嬉笑,晏待时在地下拾起南威石。
借宝石的微光,他环视庞大的武库。头顶有隆隆的脚步,照应他的心声。
楚王宫坐基丘陵,纵百横七,深与匏台等高,是王国雄丽之最。武库就在这里,没有重兵,没有机关,有的是一群纯美的人,由一位极纯美的人领导,安居在其上,如果没有意外,则到死也不会动摇这座凶器的大巢。
“甲万,铠甲万,盾数千,矛数万,刀剑不计,”晏待时于黑暗中踢到战车的一角,便停下来看车,“投车百,冲车百,钲车……”
南威石光滑,从他手间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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