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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便妥协道:“好,那就讲给你听,正好之前,我还从来都没和沈总讲过…关于我的家庭。”

沈渟渊蓦然抬眸看过来。

闻清临勾了勾唇,已经开始了他的讲述。

其实闻清临内心是觉得无比不可思议,甚至荒谬的——

他不是没想过会有一天,同沈渟渊聊自己的家庭。

即便成年人间坦诚伤疤确实很难。

但很难,不代表完全不可能。

因此,闻清临是真的想过的。

甚至设想过可能的场合——

或许是他们终有一日真的相爱,躺在一张床上却并不做i只是聊天,聊彼此的过往,聊琐碎的日常。

或许是他们在某个夜晚喝酒喝得尽兴,借着酒劲将平时的难以言说都能轻易说出口。

但任凭闻清临再如何想,就连他画漫画时都不敢这么画。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间满室旖旎浪荡的浴室里,在这样一个连释放都要被沈渟渊掌控的境况下,同沈渟渊讲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过往。

讲他原本出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人家庭。

讲他不慎染上赌瘾,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最终自尝恶果被追债的活活打死的父亲。

讲他可怜却又可恨,只会挥刀向更弱者,将他当作发泄的途径与赚钱的工具,又只是因为他生了双肖似父亲的眼睛,就转而过分偏心他弟弟的母亲。

讲他充满了被孤立与被漠视,充满了同学讥讽母亲咒骂,充满了打不完的工的中学时代。

当然,基本都只是一句话带过。

闻清临讲起这些的时候,嗓音还尚存着身体本能里的粘稠,语气却仿佛比往日更冷,平铺直叙,毫无波澜,像在讲别人的事情。

间或,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喜欢熬夜画画了吗?因为习惯了,因为每天打完工回家做完作业已经很晚,因为我妈妈我弟弟总是很吵,只有他们都睡了之后,只有凌晨的时间,才是属于我自己的。”

亦讲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讲他母亲不准他报美术学院,还把好不容易还清债后存下的所有积蓄,都拿去给他弟弟走关系办学校,讲他偷偷改了志愿,将原本最好的美院,改成了离家最远的海城内一所综合性院校。

讲他终于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凌晨,趁母亲和弟弟睡着不告而别。

一个人来了海城,改了名字。

从那之后,一别十年,终于只为自己而活——

终于不再是闻一,而是闻清临。

闻清临其实讲得并不久,甚至没超过十分钟。

甚至欲望都没有完全冷却。

可听在沈渟渊耳朵里,却漫长得如同重新走过了闻清临的前十八年。

闻清临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之后,沈渟渊没能立刻开口讲话——

或许心疼到极致的时候,是无言的。

半晌,他才如梦初醒般,忽然抬手去解闻清临的手铐。

闻清临皮肤太白,腕骨又太突出而瘦削,早已被手铐磨出了清晰红痕。

醒目到了近乎刺眼。

沈渟渊解手铐的手指都在发颤,手中钥匙迟迟对不准锁孔。

然而,就在好不容易对准了,要将手铐打开的瞬间,闻清临却忽然开了口,嗓音很轻:“其实我觉得,就这样铐着也不错。”

沈渟渊手指倏然一顿。

他垂眼看过来,似在判断闻清临是不是在说反话。

“我说真的,”就像猜到了沈渟渊在想什么一般,闻清临又轻笑道,“如果不是沈总今天的强势,我大概很难把刚刚那些话讲给你听。”

沈渟渊抿了抿唇,依然没有立刻出声。

只是又忽然倾身,无声去吻闻清临手腕处的红痕。

闻清临任由沈渟渊的吻落在自己手腕。

轻的,浅的,不沾染什么情-欲的,满是安抚意味的。

享受其中。

又忽然转口:“骗你的,沈总,如果不是我自己想说,你再强势也没用的。”

略一停顿,闻清临又忽然偏头,舌尖探出掠上沈渟渊耳廓,绕过一圈,才继续道:“沈总要不要猜猜看,我为什么忽然这么坦诚了?”

半晌,沈渟渊才开了口,嗓音哑到了极点:“我猜不出,闻老师告诉我,可以吗?”

闻清临弯了弯唇,不答反问:“沈总听了这么多,心疼我了吗?”

如同一记重锤重重砸向沈渟渊胸腔。

砸得沈渟渊不只是心脏,而是五脏六腑都好像没有一处不泛起闷痛。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闻清临意思——

闻清临是“故意”对他坦诚的。

是为了要他心疼。

就好像从来都没吃过糖的小孩,受尽了伤痛,明明伤痛都早已经愈合结疤了,却还是固执般将疮疤都亲手揭开,露出内里鲜红血肉,固执要问——

“你心疼我了吗?”

固执讨颗糖吃。

“我怎么可能不心疼?”沈渟渊犬齿重重抵上舌尖。

分明是心疼到了无以复加,不知怎么办才好。

闻清临眸光微颤,轻声道:“那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就想看你心疼。

想看你为了我,生出种种不同寻常的情绪。

沈渟渊再次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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