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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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由了。”

诀别的话语似乎还在脑海里徘徊，可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想不起来。

打断思绪的是旁边乒铃乓啷的声音，混杂着女人的尖叫。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你！还有阿因莱亚！还有丝忒利！都不是好东西！”

“够了，莉娅。我命令你停下来。”

说话的是一个严肃的男声，一个棕发的男子站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发丝后梳，西装革履，手里拿着类似权杖的黑檀木制品，从容的回避着莉娅砸过来的书、本子，和酒瓶。

“分明是你欺骗了我，现在你又在气急败坏些什么？”

伊坦尼冷冷的开口，看着站在他面前气急败坏的女人。

莉娅砸完东西之后平静了一些，满脸烦躁的开始理头发，伊坦尼这才有空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凯尔。

“所以，具体的，有吗？除了他和你发生性关系之外的。”

凯尔摇摇头。

“你同他曾经见过么？丝忒利。把你从那个屋子带出来的。”

凯尔还是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他已经没用了，杀了他吧。”

“等等，莉娅。他还有用的。”

“怎么？你想要阿因莱亚变回来？别搞笑了。”

莉娅嘲讽的笑了笑，用手指捋顺红色的长发。

“我倒是没有这样好心，但是你难道有更好的，阻止‘食欲’蔓延的方法？”

伊坦尼说完之后，室内回到了寂静。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把目光转向了凯尔。

少年此时正缩在巨大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手里黑色的大书显得他更加小巧。脑袋从书页后面探出来，绿宝石般的眼睛没有办法杂质，不知道自己处境一般的冲着两人眨了眨眼睛。

凯尔只记得，自己才刚刚被阿因莱亚解开枷锁，然后房子就好像燃烧了一样变得很烫，似乎确实是有一个人将自己带了出去，不过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唉，唉……就算杀掉他，也没办法感受让人心情舒畅的快感。毕竟他一无所有嘛，只会弄脏手啊……”莉娅似乎颇为失望的打量着自己血红的指甲。

“……但是，阿…”凯尔大概是想要问一些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段里的细节，但他的声音马上就被打断了。

“阿？阿因莱亚？”莉娅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哼笑。“如果你想知道你亲爱的主人的现状——他已经完全恶魔化了，现在只是一块会动的肉而已。”

凯尔似乎不明白，只是因为她尖锐的声音和嘲讽的笑容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

“提问，一个从来没有吃过东西的，饥饿的动物，在遇到无穷无尽的食物的时候会怎么做？”

莉娅用极其幼稚的语气举起手，就像回答问题的小孩子一样自问自答。

“回答！他会不停的吃，不停的吃。直到胃被填满，被撑炸掉也不会停下。”

就这样用着愉快的语气说出了阴森的话语来。

“——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过饱，只知道饿。食欲促使他本能性的重复着进食的行为。而饥饿是无穷无尽的，直到死了才会罢休。”

莉娅说这句话时一动不动的盯着凯尔。

“就像不知道饱的鱼一样低等又恶心的生物。啊，虽然说鱼不知饱只是一种谚语式的夸张说法，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莉娅又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过身不再搭理他，大步走出了门。伊坦尼大概是不想再和她对峙，也没有阻拦她，任由她离开。

空荡荡的空间里只有凯尔和那个打扮的一丝不苟的高大的男人。

男人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那双目光是带着审视的，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

“……我叫伊坦尼，是掌管权力的欲望的恶魔。虽然我实在没有和半天使交换名字的心情，但出于礼节方面的考虑——。”

男人的声音是极其傲慢的，虽然声音平稳而优雅，但只让人感觉到蔑视的不悦，他说着朝凯尔的方向翘了翘权杖的底端，用这样极具轻蔑态度的姿势示意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凯尔。我叫凯尔，先生。”

少年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赶紧从椅子上下来。可伊坦尼的询问似乎真的只是出于礼节，无论是他的回应还是动作，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丝忒利虽然把你带来了，但他的权力依旧是在我之下的。明白吗？阿因莱亚也是。而你……只是他的奴隶，忤逆这个词对于你都太过高了。”

伊坦尼依旧用那样高高在上的语气吐露着字眼，然后慢慢的走近了凯尔。

少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但紧接着那权杖就横到了他的脖颈上，凯尔被吓得一动不敢动，随着一阵凉意拂过下巴，一个沉重的东西在脖颈上降下。

那是一个金属的项圈，还带了一个同等材质的链子。

“阿因莱亚对你实在是太放纵了些。奴隶就应该有臣服在权力下面的样子。”

伊坦尼才一说完，就扯着狗链的另一端开始大步往外走。凯尔被突然的拖拽勒的一踉跄，连滚带爬的才跟上他。

经过了传送门，两人到了一片空域。伊坦尼的蝠翼大大张开，凯尔就像狗一样被他拎着后颈。

经过红黑色岩浆覆盖的火山，场景变得熟悉了起来。临近黄昏而聚集的乌鸦群，连绵不断的乌黑色的山脉，远处模糊扭曲的树影。由于是从高处往下看，一切景色都变得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完。

伫立在空荡的土地中央的，是一个黑色的城堡状的房子。堡顶并不是巴洛克风格那样华丽，而是对称的半圆拱形，四角环绕着角塔，外墙是黑沉沉的檀色，爬山虎在墙壁上蔓延。

但此时总觉得那建筑被笼上了令人不安的氛围，近了才发现，那些爬山虎在微微的搏动着——不是植株，是蜿蜒生长的触手。沿着墙壁的外延密密麻麻的生长，末端粗而延伸的尖端是细的，中间隐约可以看到脉动的血管，随着延伸一跳一跳的搏动。

而触手的源头，则是窗户、门框，甚至砖墙间的缝隙。从里往外的翻涌。

凯尔看清了这一切，不免被吓了一跳，伊坦尼却故意的停在空中，似乎就想让他看清这些东西。

“发生什么了……？”

半晌才颤抖着开口。房子里面的是什么东西？这些蔓延的触手又是什么？

除此之外……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

伊坦尼看着那幢怪异而扭曲的城堡，淡淡的开口。

“恶魔化的原因有很多，例如不断攀升的欲望，或者在濒死时的自救，奇怪的是，这两个条件是完全相反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由欲望构成的恶魔在什么时候会死去？是欲望满足的时候，还是欲望一直不得满足的时候？

如果可以掌握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就得到了所有恶魔的把柄吧。毕竟掌握了生死的奥义，不就是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伊坦尼是很乐意去思考这样的事情的。

适当的恶魔化能够维系生命，强化实力，但过度的恶魔化就会失去理智，变成被欲望占有的肉体。

而保证恶魔维持自身，不到达完全恶魔化的阈值的办法，就是满足欲望，或者削弱欲望，让它保持在一个平均水平，不要过强或者过弱。

所以莉娅在感到嫉妒的时候会一点就炸，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维系自身存在所必要的保护机制吧。

恶魔实在是一种被欲望俘获的种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