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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戍没睁眼,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宋初姀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男人是将床铺让给了自己。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小了,只有淅淅沥沥的声音透过窗子传进来。

屋内的灯突然灭了,室内一片漆黑,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睡吧。”

房间太久没有住人,周围很是潮湿,眼前一片漆黑,宋初姀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的环境让人心慌,宋初姀抓着被角,出声道:“君上?”

许久没有人回应,宋初姀以为他睡着了,指尖无意识刮着被面,心中那点恐惧在黑暗中被放得更大。

“嗯。”

寂静的屋子传出略带沙哑的男音,宋初姀一愣,肩膀微微放松。

深夜会将脑子模糊不清,她睡不着,小声问:“君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青玄观?”

青玄观坐落在山脚,距离建康城并不近,若不是为了上香,平日鲜少有人会过来。

黑暗中,裴戍缓缓睁开眸子,大拇指指腹按在食指关节处缓慢滑动,漫不经心道:“路过。”

“路过?淮阴王逃到这里了吗?”

这里的地形并不好逃跑,按理来说淮阴王应当不至于这么犯蠢啊。

裴戍指腹动作微微一顿,冷声道:“你问题太多了,女郎若是睡不着,可以起来与本君说说你们九华巷的事情,本君很感兴趣。”

宋初姀一愣,不说话了。

外面的雨彻底停了,虫子从土堆里爬出来开始吱吱叫个不停,房间寂静,却能感受到另一人的存在。

宋初姀眨了眨眼,突然感到一阵困倦。

晨曦透过窗户照射到床上将熟睡的人唤醒。

宋初姀睁眼,察觉到床边坐了一个男人。

眸子还没有缓过来,她看不太清,直到一只手将她耳侧发丝顺到耳后,崔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卿卿,我来接你了。”

混沌的脑子猛地清醒,宋初姀抬头,对上崔忱略带笑意的视线。

“你”

刚刚睡醒,她声音沙哑,一边说一边去看不远处的椅子。

——那里没有人。

“卿卿在看什么?”

宋初姀回神,神情带着倦意,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昨夜睡得并不好,陌生又潮湿的环境让她睡觉如同在打架,一醒来只觉得骨头都散了。

“天不亮就出城来接你了,如今刚到没多久。”

崔忱说着,从一旁拿出一叠衣服,温声道:“听闻卿卿昨夜淋了雨,给你带了衣服过来。”

他说完便要起身避开,却被宋初姀拽住了袖子。

宋初姀:“你今日来的时候,可有见过谁?”

“荒山野岭还能见到谁?”

崔忱笑地温和,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宋初姀的额头,低笑道:“难不成卿卿昨日淋雨淋出了幻觉,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山野精怪?”

宋初姀垂眸,牵了牵嘴角,却没什么笑意。

“马车就在外面,卿卿换好衣服我们就回去,我在外面等你。”

崔忱转身,眉眼的笑意隐去,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门。

宋初姀换好衣服出门时,崔忱正站在连廊里看鱼,天气晴好,地上积水却未消,随便一脚便能踏进污水中。

见她出来,崔忱伸手去牵她,提醒道:“卿卿小心,山中多积水,还是与我一同走吧。”

宋初姀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没有搭上去,只是道:“我跟在郎君身后便可。”

她这人记仇,眼前人昨日才将她丢在这里,如今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闻言崔忱没有坚持,收回手,转身往前走。

“昨夜回去之后,厌儿一直哭闹个不停,说想要他的阿母,后来让奶娘哄了许久才将他哄睡着。”

宋初姀心不在焉:“厌儿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依赖我,再说我也并非他的亲生母亲。”

“祖母得知我们将你留在这里狠狠骂了我们一番,说卿卿会生气。”崔忱脚步一顿,转身看她。

宋初姀一时不察,险些撞了上去。

崔忱及时拉着她,目光落在她唇上的伤口处,眸光深深:“卿卿生气了吗?”

宋初姀反应了一下在明白他是在接上一句话,于是好脾气地道:“没有生气。山中路崎岖,郎君还是不要随便停下。”

崔忱敷衍地点点头,突然道:“卿卿好像很少生气。”

宋初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些废话,有些失了耐心:“郎君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崔忱敛眸:“我只是想让卿卿,活得自在些。”

说完,他可能自己都觉得可笑,仰头笑了一会儿,才道:“上马车吧。”

宋初姀侧目,这才发现,他们竟已经走出青玄观,崔府马车就在他们身侧。

她心下一松,提裙上了马车。

崔忱紧随其后,坐到她对面,突然道:“淮阴王刘陵昨日死了,被新君亲手斩杀,头颅如今就挂在城门口。”

昨日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宋初姀抬头,不知他为什么会说起此事。

淮阴王作为南夏小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行事作风都与小皇帝很是相似。他与九华巷的世家一直相看两厌,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他死了,与崔家应当也没有什么关系。

“卿卿,他死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你与淮阴王有私怨吗?”

宋初姀皱眉,她之前怎么不知道?

崔忱微微眯眼,没有回答。

仿佛突然想起什么趣事儿一样,他岔开话题道:“我昨日方才得知,新君也并非出身草莽。”

“他祖上是大业朝有名的帝师裴仁,大业灭国后,裴家一同衰落,后人东躲西藏,到了新君只一代,就只剩下新君一人了。”

杯满则溢,月盈则亏。

再大的家族都有衰落的一日,哪怕是裴家,不还是成了乱世之中的陪葬品。

裴姓。

宋初姀心脏重重一跳,突然问:“新君既然出自大业裴家,那是何名讳?”

药香与血腥气盖住了满殿崖柏香,裴戍面不改色坐在龙椅上,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下,露出那张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脸。

他指腹在墨迹未干的奏折上点了点,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周问川先是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君上不愧是裴家后人,长了一副好样貌,随后又看了一眼那字如狗爬的奏折,暗暗磨了磨牙。

昨日君上突然离开,他在宫里等了一夜,不曾想没将君上等来,却等来了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

——谢琼回来了!

准确地说,是被押送回来了。

距离会稽城破半月,谢琼竟已被千里迢迢地押送回建康。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送来的信件说谢琼身染重病一心求死,恐怕挺不过这个冬天,主帅怕她死在路上不好交代,于是便派了一队轻骑提前将人送回了建康。

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只好捏着鼻子连夜攥着狼毫写了这份奏折,只是上面的字实在是不忍直视。

裴戍敲着奏折的指尖停了,突然道:“什么病?”

“听说是风寒。”周问川摸了摸鼻子。

“区区风寒,就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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