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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维!”
血珠成河地淌了下来,范蔚熙看着他替自己受了这一戟,关切之下脱口就喊,声腔明显在抖。
程新忌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左手压着范蔚熙的头让他避开不看,另一只手反杀一刀,将这支戟压了下去,脚上又是一抬,狠狠地把这偷袭之人踹了出去。
清理了这些,他托在范蔚熙脑后的手才移开,回之一笑,“我没事。”
范蔚熙五味杂陈地看着他,忽然眼尖地注意到了什么,顺势捡起脚边的弓和箭筒,与程新忌以一个面面相拥的姿势维持住,在拉弓的刹那间贴在他耳边说道:“别动。”
程新忌被他这低磁的稳重声线定在原地,心脏也跟着起了一阵幽长的共鸣。
范蔚熙眯眼射出一箭,快而准地又从箭筒中再取一支箭继续射出。
程新忌看不见后方,只能听到弓弦弹射的劲风声反复回响,周侧再无岭南军靠近。
“蔚熙。”程新忌瞥了一眼范蔚熙的侧脸,两只手不知该放到何处,小心又讨好地说道:“你停手,让我来好不好?”
这句话像是石沉大海,范蔚熙恍若未闻,更是一字不言,直至箭筒全空他才扔了弓,松开程新忌之后说道:“走吧。”
程新忌回头一看,地上横尸了七八具,目光再瞥向他的右手,见那四指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包裹在小指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染成了全红。
他再也不敢耽搁了,这次直接将范蔚熙横抱起来,大步朝外面的路跑去,跨马上鞍。
范蔚熙被他簇拥在怀里,看着营地逐渐地远了,恍觉这几个时辰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日头已经沉下了西山,彩云追染天际,泛起了一层红紫交杂的晚霞。
两人贴合着走过这几里的马程,方才阔解的氛围再次凝结成冰。程新忌数次以余光注视,在心里想了千百遍要如何开口,但话到嘴边,又屡次止住。
朔方营里那场不自知的情动好似就在眼前,如今挨得这样近,程新忌再一次心猿意马,手臂上加紧了力,将范蔚熙环得更紧。
赵瑾回城之后立在城墙上,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处理,任凭韩遥如何劝说也不愿先去休息,直到可视的远方径直跑来了一匹马,她才动了动,冲守将们喊道:“开城门!”
朔北铁骑支援及时,得以让这一战有惊无险,赵瑾在城墙上看着马背上的范蔚熙,眼睛不知不觉湿润起来。
韩遥也看着下方,拍着胸脯说道:“看来范公子没事,还好还好,多谢腾格里护佑。”
赵瑾急急地想要下了城墙去迎,可是走到一半,又觉无地自容。
“韩遥。”她想了想,侧身对身边说道,“赶紧去给蔚熙请医者,我晚一点再去。”
此番领着朔北铁骑前来支援的,还有在宁远已经被提拔成主将的柯约。
赵瑾对他道了一声谢,听他讲明一切后,震惊道:“周茗死了?”
“是。”柯约颔首,“卑职带着人赶到时,便听到岭南军中到处言说周茗死在了我们手中,可方才我一一问过了,我们的人没有一个对周茗动过手。”
“那尸首呢?”赵瑾又问。
柯约道:“卑职看过了,是死于枪下,胸腹共有五处伤,当场就死了。”
赵瑾愈发想不通了,“那他究竟是死于谁人之手?”
柯约道:“这个只怕已经不重要了,消息传到朝廷,他们只会觉得周茗是死在了侯爷的手中。”
这确实是个不争的事实,但赵瑾也不在乎,道:“随他去吧。只是周茗一死,不知会是何人接手岭南军。对了,那些岭南军都撤了?”
柯约道:“他们死了主帅,后备又没了粮草,除了撤军别无二选。有道是杀降不详,这批人咱们没那么多口粮来养,也不知能不能养熟,不如放了。”
他说完,看着赵瑾这一身的血污道:“侯爷这些日子怕是没睡过一个好觉,不如先去清洗收拾吧,这里就交给卑职来看守。”
赵瑾又谢他一声,来不及换下甲,一路奔着来了学堂。
临到门口,她下了马就要踏入,心里又是一阵犹豫。
她该拿什么样的脸来见范蔚熙?范蔚熙可会怨她恼她?
赵瑾退却地往后挪了挪,低头看着自己被尘土裹挟的鞋尖,心中的愧悔升到了极处。
她没脸去见范蔚熙。
“侯爷?”詹雨出来时见她站在这里不动,奇怪道:“蔚熙救回来了,侯爷怎么不进去?”
赵瑾迟疑地问:“他还好吗?”
詹雨叹了声气,“断了一根指,好在没有其他的伤,也没有性命之忧。”
赵瑾的心却跌落到了谷底。
若不是她大意,范蔚熙本不会遭这份罪。
“对了,”詹雨又说,“那位程郎将也在,只是不知为何,站在屋外就是不肯进去。”
程新忌在屋外轻步走了几个来回,最后靠着墙席地坐下。
他脸上的伤草草上了些药,便迫不及待地来了这里,可是走到门前,他又胆怯地不敢入内。
范蔚熙既然不辞而别,那便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没有必要上赶着来讨人心烦。
屋内屋外隔着一堵薄薄的墙,程新忌抵靠着,仰头看着上方的横梁兀自出神。
这一战之后,他又得回朔方了,往后只怕与范蔚熙也不得再见,这份只有他们二人才知的不可言说,他会永远湮藏在心底,再不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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