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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世代书香,祖上曾连续三代做过帝师。范茹年轻时也曾四处游学,见识过太多贫困学子,他们之中多的是满腔凌云壮志的豪情之人,最后却苦于现状不得入仕。
世家贵族彼此相护,打压异己,排除外客,几乎堵死了贫寒之士的所有出路。偶有入围两榜的寒士,也逐渐卷入了邑京这犬牙交错的浑水中,他们在裙带相依的诱惑中投了降,成了世家们手下的僚客。
彼时朝中冗员,官官相护已是常态,新晋朝官几乎全部出自弘文、崇文二馆,科考形同虚设,买卖官位的比比皆是,如果没有新鲜血液作以更换,长此下去,大楚将溃败于根。
范茹想打破这个僵局。
新主登基大赦天下后,他一纸奏疏上递,提出另立“广文堂”一司,位处国子监之下,作为寒门学子的官学收容所,同时更改世家子弟的恩荫年岁以及荫补资格,黜免朝中闲人。
赵世安与范茹不谋而合。
在帝师与首相日夜十四年的熏陶下,年轻的新主全力相持。
可惜他们败了。
建和十四年的春闱是一条分界线,它使得建和元年开始的变革在一夜之间全部回到了。范茹被牵涉其中,范家全部下狱,连尚在襁褓的婴孩也不能幸免。
后来范茹问斩,宁据顺理成章担下主相,太后高居中位还没有还政,秦祯为了老师赵世安保住范棨一命的恳请,不得已妥协于以太后为首的世家滑头们。但他年少气盛,强硬地将广文堂保留了下来,两年后又以封侯赵世安为条件,立了宁氏女为后。
往后的二十年,他与宁家相敬如宾,他甚至给了宁皇后一个嫡子,更是将四皇子和七公主放在她膝下教养,帝后二人看上去和睦无虞,仿佛真的是岁月静好的和乐模样。
直到建和三十三年,太后过世。
秦祯隐忍多年,借着为太后祈福超度、兴建寺院的借口从国库拨钱,将这场无声的硝烟引到户部头上,最后席卷六部乃至整个朝堂。秦祯坐在政事堂听他们对账,揪出了一堆蛀虫渣滓,其中不乏各大有着开国功勋的鼎立世家。
宁家弃车保帅,舍了宁据稳住中宫后位,宁皇后安分守己地待在后宫教养儿女,管束妃嫔,宁家就此黯淡了光芒。
皇权看起来像是胜了。
然而不过短短三年,宁皇后的庶弟宁澄荆未受门荫,而是以科举中的,成为了建和三十六年的榜眼,宁家更是在宁澄焕的操控下再次翻身,他们以联姻为盟,搭上了周茗这条线。
南北二将的抗衡已成必然,但是秦祯没有屈于眼前尚且平静的现状,这一次,他不再被动地等待,他先行出手,照猫画虎,同样选择用联姻笼络手握兵权的将侯。而放眼整个大楚,没有人比赵瑾更适合做皇帝的女婿了。
壶里的水开始翻腾,热气冲击着壶嘴,发出刺耳的尖鸣声。赵瑾被打断了思虑,烦躁地将茶壶提到一边。
君山银针是味好茶,但赵瑾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怀玉。”
外面有人敲门,赵瑾听出这是秦惜珩的声音,赶紧起身开门迎她进来,问道:“公主怎么来了?”
秦惜珩把手中的食盒递过去,道:“我听说四哥找你吃酒,怕你吃多了,所以带了点醒酒汤。”
满屋都是君山银针的馨香,秦惜珩笑了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赵瑾接过食盒随手放下,道:“公主差人送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过来。”
秦惜珩道:“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差这一趟。大晚上的喝茶,不怕睡不着吗?”
她说着,自己先来茶案前坐下洗杯倒茶,重新泡了两杯。
赵瑾问:“公主才说完臣,怎么自己先喝上了?”
秦惜珩浅抿一口,道:“我不想睡。”
赵瑾试探道:“公主还在想着……”
秦惜珩迅速打断:“有什么可想的,我往后想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赵瑾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公主能这么想就很好。”
秦惜珩看她连笑中都带着些疲惫,问道:“还在挂心傅家?”
这是赵瑾的一桩心事不假,但是眼下,她还有另外的事情想知道。
“公主知道建和十四年的春闱案吗?”
“当年我还未出生,这种旧案也不过是略有耳闻,知道的不多。”秦惜珩带着些诧异看她,“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件大事。”赵瑾把今夜的事情说了,问她:“崔家得罪过什么人吗?”
傅玄化的新婚妻子崔心荷正是礼部侍郎崔闻之女,秦惜珩见她这么问,心里大抵猜到了她为何神色不振。
“我没听说过。崔家虽然也是簪缨世家,但比起京中的其他家族,已经是好上太多了。”秦惜珩中肯地说完,略略思索片刻,又道:“听你刚才所说,我觉得有个地方不对。”
赵瑾问:“哪里不对?”
秦惜珩道:“詹雨既然带着广文堂的学子去河船上闹,定然是事先就听到了什么消息,那么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从凰首渠的河船上离开后,彭芒章去了一趟广文堂,问到了詹雨的住所地址。
深巷中有犬吠声传来,彭芒章提高了灯笼,一户一户地照着墙壁上的门户号,终于在写有“贰拾捌”的门户前停了下来。
他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人声:“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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